困境
公元999年,宋真宗咸平二年,宋辽之间战事不断。守疆大臣王士洪近些天来愁眉不展,他们已在城中被围困数两个月之久,战事吃紧,后方无援。除了一次次给战士们打气之外,也别无他法。
“朝廷已派兵前来,阁城之困将不日解除。”
战士们心知王大人在说谎,但还是选择相信,派出的探子从未有一人回来,两天前还有数人趁夜色出城投降,向辽军说出了粮仓的位置,若不是王大人考虑周到,提前带人转移粮草,恐怕今日已无米下锅。
“琪琪,不要再说了,让你出去更是不可能的事,那就是送死。”听闻女儿要出城送信,王大人怎么也不同意。
“您的儿女是儿女,别人的儿女就不是儿女了?”
“闭嘴,不要再说了。”王士洪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水被震撒了一地。
“爹,哥哥们出门已有一个月,至今仍无音信,城内人心惶惶,诸多士兵都有了投降的念头,军营中牢靠之人,不是死就是伤,送信之事如此重要,旁人不可代劳。如今看来,非女儿前去不可。”
“爹,我知道我不是辽军的对手,我打扮成饿昏了头的农妇模样,即便被抓到,他们也断然不会想到一个女子出城送信,我装疯卖傻,他们也拿我毫无办法。”
“爹,您想一想城中的百姓,他们已不能支持太多时日了,有的已经开始被逼的杀人了。您能愿意您的子民互相残杀吗?”
王士洪转过身,脸上已老泪纵横,他爱民如子,守的一方百姓平安,如今被困城中,他却无解救之法,深感愧疚。王琪琪,他唯一的女儿,也是最后的亲人,他不忍她陷入困境,但如今城中,已无人可信任。看着王琪琪坚定的眼神,他沉重的点了点头,随后便抱住了她。王琪琪明白,这一去九死一生,这次拥抱,可能是最后的诀别。
愁肠
公元1999年,当全国都在为千禧年的到来而准备时,罗佑君照常上着课,周末依然去给学生补习。
“你说你一个音乐老师,比人正课老师还忙,一个月见不到你一次面。”石大伟刚见到罗佑君就忍不住吐槽两下,音乐老师周末还补习,真是想不通,补习还不收钱,更是想不通。
“孩子们是真心学音乐,我不认真教,怎么对得起他们。”
“你啊,就惦记着这些孩子,我上次给你介绍的姑娘怎么样?进展到哪一步了?”
“啊?哦,哦,那个姑娘啊,没谈成,算了,你别给我介绍了。”
“是没谈成啊,还是没谈啊?”石大伟都知道了,罗佑君那天忙着给孩子们补习,讲了一整个下午,忘了那个姑娘的约会,姑娘等了三个小时一个人都没等来,气的不行,回去就找石大伟老婆告状了,大伟还请人吃了顿饭。
“哎,我说,你可得赔我一顿。算了,你这也没多少外快的,就陪我去趟博物馆吧,听说来了一批新展品,这次博物馆啊,可是下了血本,请了好多专家来站台,那展会名字起的可大气了,大明宫瓷。”
“明朝的文物我不懂,我只知道宋朝,你让我去干啥呢。“
”谁说只有明朝的文物了,唐宋的都有,只不过没那么多。你要不去啊,我今天就不让你去补课了。“
“行,明天去吧,我今天跟学生说一下,也给他们放个假。”
雨后的人民公园,空气格外清新,竹笛声悠扬的飘散在树林中,水面的阵阵波纹,像是回应,游人三三两两驻足在亭子边。
“琵琶语,顾名思义,原本是琵琶演奏的曲目,也有古筝等各个版本,整体曲风凄清婉转,琵琶声把这首音乐演绎出如歌如泣的感觉。笛子的悠扬,能最大程度上表达出音乐的愁肠百回的心境。你们还年轻,不懂相思之苦,如若有一天啊,你们懂得了相思,便知道这首曲子的含义了。但不妨,悲凉也是你们需要有的情感,今天咱们一反常态,学习这首琵琶语。”
“让初中生体会悲凉,这老师挺有意思啊。”亭子外,郑晶晶与好友说道,也不知是吐槽还是讽刺。
“穷酸书生的心态图景呗,估计是情场不得意,在这寄托愁思呢。净教坏小孩子。”方小玲打趣道。
两人游玩了整个下午,郑晶晶与好友分别后,独自走在公园的湖边,不想那么早回去,趁兴致还未散去,继续享受清新的空气,无人打扰,她可以专注的沉溺在安静的公园中。
傍晚的公园里,游人已散去,学生也已经回家了,罗佑军一个人坐在亭子边的栏杆上,闭着眼睛吹着笛子。笛声飘散在水上,顺着波纹传到了湖对面。这首音乐是他的最爱。闭上眼的时候,仿佛自己穿越了时空,孤寂的站在林中,用笛声纪念他的爱人。多少个午夜梦回,他梦到自己穿梭在古城小镇中,遇到一个白衣女子,在青石板的对面,相对而立,他看不清她的模样,但知道她在笑。狭长的走道,俩人相对而行,雨后的青石板一尘不染,两人走的很慢很慢,似乎借着不好走的路来放慢自己的脚步,享受着青石板上的难得时光。
青石板一曲罢,百花落,看到花落,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愁滋味,这一幕伤感,他好像在梦中体会过,梦中的他,好像在等什么人,他静静地望着水面,花瓣在水面上漂浮着,被波纹推向了远处。
忽然看到湖对面站着一位白衣女子,她向他招了招手,他左顾右盼,并未发现其他人,心有疑问,并未回应。女子又招了招手,他才开始招手回应。女子伸手向上指了指。他抬头,被什么触动一般,拿起笛子,吹响了一曲《天空之城》。女子开心的在原地蹦跳起来,罗佑军见状吹的更卖力了。吹奏结束,他忽然发现,对面空空如也,女子刚才站立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我又白日做梦了?看来那个梦折磨的我够深的。”
似曾相识
王琪琪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所宅院里,屋里的物件自己并不熟悉,这是哪里?她努力的想,也只记得出城第五天,被辽军发现,慌不择路的她赶紧选了条小路,最后摔倒滚落林中。
“你醒了,公子叫我把这个药拿给你。”
“公子?这是哪里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且待身体好些之后,问公子吧,我只是个书童。”
喝完药,王琪琪想继续躺一会,她伸手一摸,书信还在。她就这么沉沉的睡去了。
“王姑娘醒了?喝药了吗?”
“公子,王姑娘喝了药,现在还在休息。”
“你继续煎药,待她醒来再拿去。”
“公子,看样子,她还是想不起任何事。”
“无事,且随她吧。”
王琪琪再次醒来时,已是半夜,她寻着笛声来到了后花园,只见一白衣男子坐在亭子里,吹奏着笛子,亭子正中央,放着一台古筝。她怔怔的走了过去,不自觉的弹起了古筝,笛筝和鸣在寂静的夜空。
“这里,我未曾来过,但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刚才那首曲子,我似乎未曾听过,但竟不自觉的能弹起。这太神奇了。”
“琪……王姑娘聪慧过人,什么曲子,听一遍便能弹奏。”
“你少捧我,我只是自幼跟随娘亲学过一些时日音律,谈不上聪慧过人。”
男子笑了笑,收起笛子准备回去。
“对了,这是哪里?我要去梁城,该怎么去?”
“王姑娘有伤在身,何不多住些时日?”
“我休息的差不多了,我有万分火急的事要办,宜早不宜迟。我打算明日一早便动身。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待来日相报。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王姑娘不必多谢,小生崔九堂,归乡途中见到姑娘倒在路旁,便将姑娘带回家中。我让仆人备些干粮,你随身带着路上充饥。"
王琪琪回到屋中,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崔九堂的名字,那首曲子,这座庭院,一切都如此的似曾相识。
”公子,当真不告诉她真相吗?"
崔九堂叹了口气,说道:”真相太伤人,她已受过一次伤,不能再让她受伤了,你去备些干粮,让铁猴子暗中保护她。"
又见白衣
白釉盖罐“你说这白釉盖罐,现在哈,你看它是个文物,你知道我看它是啥吗?”
“石大伟你看啥文物不都是钱,上回看那个无首佛像,你还说这不是土做的,是金子做的,人家讲解员还白了你几眼,你愣是没看到,还在那说。”
“哎,我跟你说,这回我可不那么庸俗了,我就想,咱们老祖宗做这个玩意,可没想到几百后拿出来被展览的,人家说不定用这玩意是做泡菜的。你想啊,要用这个啊,那能做多少泡菜啊。”
“你啊,不是金子就是泡菜,脑子里还有啥?”
断首石佛“你别这么说啊,我这是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文物不是文物。你说咱老祖宗给咱留下了那么多宝贝,哪个不比外国的强,国外有那什么断臂维纳斯,人家就断个胳膊而已,值得那么追捧吗?你看咱们,佛像连头都没了,断首石佛,论职务,我们这是佛,人家那是神,不比人家职务低。”
罗佑军已经没在听石大伟的滔滔不绝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一个杯子上,杯内的纹路,是经历了千百年时间的沉淀,每一道都诉说着历史,杯子上的釉已不再光鲜,灯光照耀下,似乎在向每一个路过的人倾谈它的故事
杯子他弯腰注视着这段历史,脑海里浮现月下对饮的场景,另外一只杯子呢,它去了哪?是否也完好如初?它们本该在一起的,是摔碎了吗?能否修补好?
修补之后,是否还能引起路人的驻足?
龙纹盘这个龙纹盘,如果没有破碎,该是多么美好啊!修补之后,似乎没有人会为之停留。它该是一个完整的,它究竟经历了怎样的颠沛流离,它原本的命运应该是怎样的?是否有人曾为它伤感落泪?
郑晶晶抬起头时,已泪流满面,她不知,身后有一位男子看着她,内心已汹涌澎湃。
他见到过,他曾在梦中见到过一个白衣女子,在破碎的盘子面前落泪。
为何是江南?
王琪琪一路向北,虽然没遇到什么事,但是内心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到了一个镇子上,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夜晚,她下楼找小二问道:“此处距离梁城还有多远?”
”梁城?在哪啊?没听说过啊?”
“遂州梁城啊,你居然没听过?”
“客官,遂州在北,这里是江南啊。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江南?这里是江南?这里怎么会是江南呢?”
“客官,这里是江南没错啊,西边那里是太湖,东边是阳澄湖。”
王琪琪只觉天旋地转,为何自己现在身处江南?我明明从阁城出门不过寥寥数日,怎会一夜之间来到了江南?难怪路上所见景色与阁城不同,赶路心急,也未曾细看,现在想想,自从醒来之后,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
看来我要回去问个清楚。
不行,我还要去送信,虽然相隔甚远,也要想办法去送信。
王琪琪从怀中掏出那封信,看到信封的时候,她似乎被雷电击中一样,信封上的文字,不是父亲的笔迹。
“纸短情长?”
这绝不是父亲写的求援信,莫非书信也被人掉包了?她赶忙打开看。
信是崔九堂写的,给一个叫白姑娘的人,内容全是表达爱意的,压根不是什么求援信。
这个崔九堂,怎么回事,白姑娘又是谁?为何会在我的怀里?我的信去了哪里?
那一夜,她头疼欲裂,梦中,她一会躲避敌人的追杀,一会又到了江南水乡,一会快马飞奔,一会小镇烟雨朦胧,一会看见父亲期待的眼神,一会看见白衣男子的笑脸。一会在刀剑声中纵马扬鞭,一会在青石板上撑伞漫步。
原来不是梦
“你是说,去年在公园里向我招手的是你?不是我做梦?”罗佑军睁大眼睛看着郑晶晶。
“对啊,我还在想,你怎么一下就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天空之城的笛声响起来时,我开心极了。”
“那最后你去了哪里?我还以为是我白日做梦了,演奏完之后,一个人也没有。”
“我走了呀,听到笛子版的天空之城,我就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我以为上天又给我开了个玩笑,让我见而不得,爱而不能。”
“你说我像你梦中的白衣女子?哪里像了?”
郑晶晶一直不相信他们在博物馆相见时,罗佑军说的那句话,一直觉得他是在用老套的搭讪手段。
“我梦见过一男一女,在相互争吵着,女子把盘子摔碎了,跑了出去,后来男子把盘子拼凑起来,修补好了,拿给女子,女子面对着盘子落泪。”
“她们为什么争吵?”
“男子似乎瞒着她什么事,她得知后大发雷霆。”
“他们说了什么?”
“不知道,我梦里听不到他们说话,但是感觉距离他们很近。”
“你这个梦怎么做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此生缘尽
“我这个梦怎么做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郑晶晶醒来后依然一头雾水,来不及多想,她要先赶回去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带着愤怒,带着狂暴,带着疑惑,冲向崔九堂家里。
路上,突然遇到强盗,暗中保护她的铁猴子冲了出来,大喊:“白姑娘,快走。”
白姑娘?
他是谁?为何叫我白姑娘?正在她愣神之际,一把刀砍中了她,直接摔到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从阁城出来之后不就便遇到了辽军,她从小路逃跑时,摔伤了,被路过的崔九堂救起,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了,朦胧中她看见一个人给她喂药,那人一袭白衣,轻声细语。她自称姓白,和崔九堂来到了江南,他们在这里度过了半年时间,他们在江南烟雨的小镇中缓缓踱步,她从青石板的那头走过来,他从这头走来。月圆之夜,他们也会在家中庭院里弹琴吹笛。
一日,崔九堂给她一封信,就在看到信的那一刻,她忽然呆住了,想起自己是郑晶晶,出来是送信的,得知她的身份后,崔九堂很伤心,原来他是辽人,因讨厌战乱,自己跑了出来,家人把他绑回去之后,他让铁猴子带他逃了出来,准备来江南躲避战乱,恰好遇到落难的郑晶晶,那时她什么也不记得,就跟随他们一同来到了江南。
原来自己相爱之人竟是围困自己父亲的将领儿子,这件事让郑晶晶无法释怀,她和他大吵了一架。
“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就像这个盘子一样,碎了就不能修好了。”
隔日,他拿来了修好的盘子,那一刻,她泪流满面。但始终无法放下芥蒂与他在一起,她伤心过度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她时而是白姑娘,时而是郑晶晶。是白姑娘时,他们俩谈情说爱;是郑晶晶时,她终日以泪洗面。阁城之困早已解开,可她的心结一直解不开。
而崔九堂,一直守护在她身边,一直吹他俩合奏的曲子,期望能唤醒她,期望她可以一直是白姑娘,忘记一切,放下一切,与他一起,远离战火,相伴在江南小镇中。
“白姑娘,快走。”
铁猴子的一声呼喊,让她回到了现实,她想赶快回去,不想和他有一刻的分别。她快速奔跑,她知道她奔跑的越快,就能越早与他相见。
强盗人多势众,很快便追了上来,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她望向崔九堂的方向。
“此生与君缘尽,来世再见,哪怕一百年,一千年,我会在百花盛开的湖边与君相逢,希望你能为我吹奏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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