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南瓜出事三个小时后赶到医院的。
那天中午下了班,我像往常一样,先奔进厨房做饭,等我把饭菜端上桌,儿子也正好放学回家。
吃着饭,儿子说我爸中午又不回来?他答应上午给我修车子,也不知修好没有,没修好的话我下午上学还得搭同学的车子。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南瓜的电话却是他工友的声音:“嫂子,我哥他不小心摔了一下,不严重,你吃完饭来医院一趟,在六楼六零二病房。”
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还没有走进病房,就听到南瓜在里面大声说话:“是俺媳妇来了吧,听脚步声就是俺媳妇。”
他躺在病房中央临时加起的一张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脸上深一道浅一道地挂满伤口,左胳膊抱着右臂,没盖被子,衣服上满是一滩滩的油污和泥巴。
两个工友和我讲事情的经过:上午他们去工地安装设备,吊车把设备放在几米高的台子上后,需要有人扶稳调正,并摘下勾子。
这个活有些危险,南瓜不放心让别人上去,他自己站在高台边上,待设备放稳后摘下勾子,就在松口气准备下来的当口,被那个大勾子碰了一下,脚下不稳,就摔了下来,跌进下面的一条前天才修好的水泥沟渠里。
幸好南瓜的腿只是受了些外伤,虽然一瘸一拐但能走路,下午我扶着他做了各种检查,结果是脑袋蛛网膜破裂,右臂手腕和肘关节两处粉碎性骨折。
我向单位请了假,在医院照顾他。病房是一个六人间,本来就挤,在中间又加了他的一张床,出入就只剩两条侧身挤过的缝。晚上等人都睡下,我才借了旁边病号的一个马扎,在南瓜的病床旁坐下。
医院里没有安静的夜晚,楼道里的脚步声,病房里的呻吟声和说话声充斥着整个的夜。我在马扎上坐了一会儿,治了很多年刚有好转的腰椎隐隐作痛,索性站了起来,轻轻地捶打着不争气的老腰。捶一会儿,在南瓜的床边坐一会儿,只觉得整个身体酸胀疼痛的要命,心想要是有人把我拳打脚踢一顿,或许会舒服些。
同病房一个糖尿病足的老太太,一只脚的五个脚趾已经溃烂过半,整夜的痛苦呻吟。陪床的女儿看来已经对母亲的痛苦麻木了,继续呼呼大睡。老太太呻吟一会儿,咒骂女儿一阵,接着又继续呻吟。
看南瓜闭着眼睛睡着,我轻轻走出病房,在楼梯口的墙角撞着后背,又用长椅的边沿挤压腰部,感觉好受了些。
好容易挨到凌晨四点多,问过南瓜暂时没有什么需求,我记挂着快要高考的儿子,从医院回家去给他做饭,顺便给南瓜煮些粥带回医院。
从第二天开始,南瓜的疼痛加重,头痛欲裂,眼睛黑紫,胳膊的碎骨让他痛苦不堪。我小心地给他做着按摩,讲些能转移他注意力的事,尽量减轻着他的痛苦。
好在第三天我们搬进了一个两人病房,南瓜的胳膊也做了手术,晚上在他睡着后,我能在床边的长椅子上躺一会儿。
胳膊的第一次手术不成功,医生是想尽量保全他的碎骨,有几块大的骨头给他拼接了上去,谁知几天后检查没有成功,只能做第二次手术。好在脑袋里的血管再没有渗血,只需等待它的瘀血慢慢吸收。
第二次手术还算成功,虽然也经历了石膏渐干后的扭曲变形,让刚做完手术的南瓜痛的自己跑去了医生值班室,但总算没有再挨上一刀。
同病房的另一个病人是股骨头坏死,那个男人羡慕南瓜的病是意外伤害,而不像自己一样,不是为了挣钱养家生的病,拖累老婆孩子跟着受罪。
他所不知道的是,因为这个工程是南瓜自己承包的,出了意外也只有自己负责,几万块的住院费我都是四处借来,之前家里那点积蓄,都被南瓜投进了他的生意里,在银行还贷了几十万。
那些日子从没有考虑过钱的事,只庆幸人活着,事故没有造成更大的灾难,只想着南瓜病好后,再好好地干,钱总会挣得回来。
南瓜过了危险期,我晚上在医院陪床,凌晨回家给儿子做饭,再回到医院伺候他吃完早饭,然后去上班,中午晚上下了班再赶到医院,一家三口在医院汇合。
整整一个月,我好几年没有成功的减肥计划大获成功,同时,也把我治疗了好几年才有点好转的颈椎腰椎病又加重了很多,每天晚上都难受的要命。
我以为这次不大不小的灾难之后,命运会放过我们,不奢求能生活的多么风光,只要能够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过平淡日子就好。多年后的现在才知道,有时上天就喜欢和一个人玩,没玩够,就和你接着玩。
这些年,生活没有什么方向,更没有什么目标,那些方向和目标都是平静生活中制定出来的,而像我们这个每天都一团糟的家庭来说,能解决好眼前的事,就已经是最大的胜利了。
经常看到这样一句话:有些人,活着,就已经拼尽了全力。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探究人生的意义,只是身上的责任,生活的重担,一件件始料不及的生活变故,就已经让人应接不暇,几近崩溃了。
想起余华的《活着》里有这样一句话: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这些年来,深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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