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倔强的，不肯在秋天落下的叶子，还是软软的，被十二月的风摘了下来。
玩够了，又将它丢弃在地上，路人的脚刚要踩上去，风又把它捡起来，一路颠簸，送到一个垃圾桶旁。风和叶，面面相觑。
有个小孩坐在椅子上弹吉他，满头的麻花辫子，一朵紫色的绢花，搭着亚麻色的头发。老师新教了一首《新年》，细而不长的手指，把曲子弹得断断续续。合上琴谱，回家。
早该到了下课了时间，小孩迟迟没有归家。她妈妈靸着脱鞋，慢吞吞走在送她去的路上。天黑了，华灯四起。她从小就知道，天一黑就要回家，天一黑，藏在黑暗里的东西全都会跑出来，会跟着人的影子，一直跟到家，藏在床底下，钻进小孩的梦里。实在不该让孩子自己回家。
妈妈心里暗暗有点后悔，天黑得不像话！
穿过两个路口，又穿过一块草坪，顾不上想白天某个地方的狗屎，也顾不上四方鸣叫的车！她急着找孩子！
贴着乌黑的巷口，围墙里伸出来的带刺蔷薇枝条勾住了她的衣服，刮乱了她的头发。她直勾勾盯着四下里，看看有没有打着麻花辫子，背着琴包，穿着深绿衣服的小孩。
直到走到老师家的附近，也没遇见她期盼的人影。心跳有一点加速，脑海中晃过一些童年的画面。
她小时候，放学留在学校痴玩，一直到太阳西下，月出东山，才晓得害怕，没有路灯，道旁的树影婆娑，犹如鬼怪，不扣绳的恶犬，吠声此起彼伏，更可怕的是村口远远走来一个手里捏着藤条的男人，不是她父亲还能是谁！
她只恨此时此刻手里没有一根藤条小棍，去哪里野了？害得担惊受怕！
栅栏口的亭子里坐着一个人，妈妈攀上前，问有没有背着琴包，打着麻花辫子的小孩经过。那人眼睛眨了几下：有有，好几个，你说的是哪个？
妈妈张了张嘴，立在栅栏边上，一颗心挂在喉咙口，怎么跟她爸交代？！
隐隐约约的，一个绿色小人站在一个巨型垃圾桶旁边，妈妈眯着眼睛，小心地喊了一声：喂！
绿色的小人，转过头：妈妈！
你快过来啊！呆站什么！
妈妈，你来！
这妈妈半天没找到入口，敏捷翻身跳过了围栏！
原本想捏着藤条抽她的想法，早就烟消云散，小孩一动不动伸着手，等她妈妈抱呢！
你怎么不自己回家，傻站在这？约好的事情，怎么突然变卦？害我担心！如果我不找来，你是不是一直傻等在这！我刚刚差点没看见你……
妈妈！我肚子疼！
要拉粑粑吗？
嗯～
怎么不在老师家解决了再走？
出来才肚子疼。
那回去？
来不及～
再去老师家？
来不及～
那你闹怎样？
我已经那个过了……诺，就躲在垃圾桶后面，但是我没有纸巾。
啊？那你怎么？
只有一片树叶，还是软的。
一片叶子躺在地上，可怜地躺在地上。和这个小孩的表情一样又可怜又无辜。
妈妈拿起琴包，牵了小孩的手，谢天谢地，孩子没丢。
打着麻花辫子的小孩跟着妈妈走了。只剩一片树叶，还是软的。
那个，妈妈，你除了谢天谢地，你还要谢谢我啊！
全文完。
软软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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