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云淡风轻的下午,我和一位友人去看一株老银杏。
城市总是喧嚣的,争斗,较劲,真角力,假面孔,比剧本更传奇的套路,比戏台更传神的表演。所以,作为目睹千百年历史的活化石,许是早已厌烦了人间是非,于是多生长在穷乡僻壤。车出城南,再向东转,一路问询,七拐八摸,我们来到一处乡村的道路旁边。经过一段不长的上行道路,便来到银杏树下。
朋友是来过的,颇为熟络,也是印象颇深,自愿来做向导。树下有一块标牌,看上去是立起来不久的,告诉来人此树有一千二百余岁,生于唐朝,并与唐朝的哪一位太子有什么联系。一个人一生几十年都有许多故事,一棵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不可能不遍出些故事,否则在树下便没有久留的意义。要是能与皇家扯上些关系,就更有品味的价值,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么。人的价值标尺如此,树亦如此。
老银杏的树干颇粗,大概要几个人合抱才能量出周长,因为四周围起了栏杆,不得近身,所以只能估摸了。躯干至少也有二十米以上,树冠在空中伸展,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立于树下,很有好乘凉的快意。银杏和水杉都是植物界的活化石,据说银杏树的寿命可达三千年之久。几十公里外的一处,有数千亩的落雨杉,一排排一行行的,夏季青葱繁盛,冬季黄叶飘落,像一个聚会的树木大集体。而这里的银杏,则是超然事外,遗世孤立,冷冷地看着现实和过往。春天里站出百花争妍,冬天里站出白雪纷飞。
之前的住处,城市之中,也有两株银杏树,也是有些年岁的,但最多也就是三二十年的样子,树干也很粗壮挺拔,冬季里枝丫光秃秃的,秋季则满地金黄,夏季是郁郁葱葱的,每每路过,就会感觉到时光的流逝。在黄柏山和静居寺,也都是有大银杏树的,人们在游山拜佛的时候,总是会对大银杏树瞻仰一番,感慨一番。看着树木顶天立地的壮阔身姿,人们在感受到生命顽强和坚韧的同时,也会体悟出时光的短暂和珍贵。
老银杏树下是稀稀拉拉的民居,白墙灰瓦,多数关着院门,不见什么人影,令人品味出衰败和清淡的意境,与初夏生机勃勃的氛围甚不协调。告别老银杏树,下得坡来,继续行走通幽的曲径。树枝在头顶延伸,路旁的小溪几乎断流,没有流水潺潺,也没有注意到鸟语花香。不便行车处,我们移步前行。眼前是壁立的山石和疯长的树木,脚下是杂草遮掩着车辙的小路,前方是不知归途的去处。
有人说,人的一生,历经喜怒哀乐诉尽爱恨情仇;树的一世,目睹世间沧桑敛藏春夏秋冬。走在任何一条路上,哪怕这条路再寂寥再漫长,只要有树你就不孤单。而银杏树则不然,它孤独地注视着你,正如你孤独地注视着它。世间的狂风暴雨,与它无关;世间的悲欣交集,与它无关;世间的青山夕阳,亦与它无关。我和我的朋友,同样与它无关。我们来了,它无声屹立,我们走了,它同样屹立不动。或许,这就是老银杏树本来的样子。
2022年5月29日于蓼城踏月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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