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许多亲人来看望母亲，寒暄客套完，都挤在病房里。我不是很话多的人，尤其是不常联系的亲人，突然想不起那么多话题。但来的人不同，氛围气场也不同。
前些天，两位表姐在这里，二表姐特别会唠，她总有说不完的素材，从不冷场，而且从不重复。她刚来的第一天，我跟她唠得很兴奋，多数都是她在说，我和小表姐只是偶尔插嘴，等到晚上回去时，我竟然觉得嗓子有点不舒服。
更重要的是，跟她聊天，还觉得很舒服。她的语音语调，时高时低，根据剧情需要，随时切换，讲得绘声绘色。甚至有时，引起母亲的兴趣，缠绵病榻的她，也想问上一句。
自己家的事情，也说不了那么久，聊到别人家的长短，她多数都是中肯的，或褒或贬，必然带有主观色彩，但也都是真诚的。哪怕说到别人不好，最终也都落在苦日子可怜。大家都知道，她是善良的人。
她们走后，就我一个人陪着母亲，许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该跟母亲聊什么。她精神不好，总想睡觉，病房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突然之间空了一样。
昨天又来了一位表姐和表哥，他俩都不爱说话。看上去人多，但是必然的问候之余，是长久的安静。母亲若有似无的呻吟，我们听着，各自心里焦虑沉重。
今天又来了哥嫂俩夫妻。嫂子是个直爽乐观的性子，不管母亲说什么，她都一直在鼓励，告诉她过几天治好了，回家多好。她说，谁得了多重的病，现在都治好了；她说，以前她们受过怎样的苦，对比现在的日子有多好；她说，几个老太太没事在一起聊，孩子多争气，又多气人；她说，往年的穷苦日子，现在想想也都熬过来了。
有些话，她反复说，但是说得很有激情，甚至手舞足蹈，我听着也不觉得乏味，反倒觉得很有趣。
所以今天的病房，又很热闹。之前，我用觉得祸从口出，应该少说多做，但是我突然明白，其实唠嗑也是一项技能。哪怕重复的车轱辘话，也能说得很有趣，这是本事。现在的主播，不就是一句话重复很多遍，就有很多人愿意听，甚至还有许多主播培训班，这是难得的一技之长呢。
从大嫂讲的苦中，我也收获到一些哲理。那些苦，我看过或者没看过，但是我们都经历过各自的苦。
母亲最近吐得厉害，很痛苦，可我怀大儿子的时候，吐了8个月，吃啥吐啥，饭都不敢吃饱，但也熬过来了。
母亲在北京时，断断续续低烧不退，父亲甚至做好了卖房给她治病的准备。她在广东时，胃疼，发烧，全身疼，各种问题，父亲去转让股份，做了结算，把她接回来。我读研时，她突然全身疼痛，下不了床，我陪她在医院住了十多天，每天做检查，却查不出病因。还有她全身痒，荨麻疹，抓得每一处好肉。
每一次，都很难熬，有时她甚至觉得熬不过去了，但以往的每一次，都挺过来了。
所以，这一次也应该能挺过去。
最近看着她精神萎靡，食不下咽，总是呕吐昏睡，我手足无措，只能在心里叹气。今天收到启发，或许我还是太悲观了。目前的症状多数都是化疗的副作用，核心的病症，并没有到不可控的地步。我不该被母亲带偏，看到症状表现，判断病情状态。我们应该有更多的信心，并给她更多的信心，才能给她更多坚持下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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