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

作者: 野有蔓草南有嘉木 | 来源:发表于2018-06-07 16:53 被阅读0次

“印度诗哲泰戈尔有句诗文:”天空没有飞鸟的痕迹,而我已飞过。‘这句话对于那个叫三毛的人来说,是一个最好的解释。“

——三毛《两极对话》

三毛一生,是位书奴。长夜孤灯,痴迷书中,是其最爱的境界。

她读的书很多,也很博杂。然而,三毛最酷爱并且对她发生了最重要影响的,是一部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红楼梦》。

三毛第一次读“红楼”,还是国民中正小学的小学生。她把书埋在裙子下面。老师转身写板书,她便埋下头读上几页。老师转过身,发现了这位抬着头、神情有些恍惚的女孩子。老师走了过来,摸了摸女孩子的前额,问她: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三毛摇了摇头,恍然一笑。

老师没有发现裙子下面的《红楼梦》,更不会想到,这个面目似悲似喜、表情严肃的少女,正在接受一个重要的哲学启示。那个启示,影响了她的一生。

当时,三毛正读到《红楼梦》第一百二十回:贾政泊舟客地,猛见岸上宝玉,光着头,赤着脚向他走来,双手合十,倒身大拜下去。宝玉结束了红尘的情天孽海,别了父亲,高歌而返:“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濛太空;谁与我逝兮,吾谁与从?

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宝玉了结尘缘的情景,和这首梵歌,竟使十一岁的三毛,感动不已。

《红楼梦》,不仅给了三毛文学启蒙,也给了她关于生命观的最早启示。

后来,她先后在台湾文化学院和西班牙马德里大学,接受系统的哲学教育。

但是,她的哲学思想、她的生命观,终其一生,没有超出《红楼梦》的哲学框架。

糅合在《红楼梦》中的中国佛道思想:人生有若一场尘缘,来到世间,造下一段情孽,荒唐悲辛,不觉其中。生命终了,便是好了,了即是好,好即是了。这些思想,统治了三毛。

十三岁以后,三毛掇学,自闭家中。她内心悲苦,衣着灰黑,室徒四壁,像一个苦修女。整整七年,她思考一个问题——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老师的羞辱和社会压力,使她对尘世苦难、“死”“了”解脱一类的说法,笃信日深。

她迷上了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的小说《河童》。《河童》对现实世界的嘲讽、否定和作家本人自杀而死的结局,使三毛产生了强烈共鸣。

一个台风之夜,三毛割腕自杀未遂。这位内心刚烈的少女,要用最昂贵的代价,证实她对生命的看法。

油画老师顾福生,引导三毛走上文坛。文学是一根救命草,把她从心灵的苦海里,拯救了出来。她的处女作《惑》,几乎可以说,是少女三毛的生命宣言。《惑》,充满了一个少女对苦难人生的呼救和呐喊!

进文化学院,她放弃了钟爱的绘画和文学。她选择哲学专业。她要继续探究那个缠绕了她七年的生命课题。然而,她失望了,在哲学课上,她没有得到比《红楼梦》更有魅力的东西。

两年后她留学西班牙。校舍月夜,那夜莺一般的美妙情歌,治愈了台北留给她的爱情创伤(尽管,它抹不去她哲学上的苍白)。她化成一只“无所谓的蝴蝶”,在欧洲和美国大陆踯躅蹁跹。

1973年,三毛与荷西结成夫妇。在沙漠和大西洋的海岛上,度过了六年神仙眷侣的生活。不过,这在三毛看来,并不是世俗生命观的建立,而是她勘破了滚滚红尘,逃到了她“前世乡愁”的怀抱之中。在散文《江洋大盗》中,三毛说,她不过是像宝玉出家那样,头也不回地奔往沙漠罢了。

荷西死了。三毛不得不回到她视为红尘万丈的台北。从1982年9月在文化学院教学,至1991年初自缢身亡,她在台湾定居了七年多。除去旅行、养病美国和三返大陆,她只有四年的“红尘”生活。

四年——一场多么短暂的“尘缘”。

1989年春,三毛第一次返回大陆。回到台北不久,她不声不响地留下一封信,告别父母,搬进自己的公寓里独居。敏感的父亲,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给女儿写了一封长信。信中的不少文字,如今读起来,如同悲谶:“你曾与我数次提到《红楼梦》中的‘好了歌’,你说只差一点就可以做神仙了,只恨父母忘不了。”

“你三度给我暗示,指着那幅照片讲东讲西,字里两个斗大的‘好了’已破空而出。”

“这两个字(按:好了),是你一生的追求,却没有时空给你胆子说出来,大概你心中已经好,已经了,不然不会这么下笔。”

“《红楼梦》之所以讨你的喜欢,当是一种中国人生哲理和文字的混合体。平儿,我看你目前已有所参破,但尚未‘了’”。

一年以后,三毛果真走到了生命的绝崖,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的了局。

三毛在生命最后两年里,发表文字很少,但《红楼梦》的字句屡屡出现。

电影文学剧本《滚滚红尘》自不必说。她还把自己的苏州之行,看作“红楼”

之旅,声称碰见了林妹妹,遇上了史大妹子等等。散文《敦煌记》中,又把研究所的青年伟文,当作光头宝玉。

三毛直到赴死之际,依然保持着《红楼梦》启示于她的生命观不变。她会把自己的死,视为脱离苦难的极乐康桥。

她不会太痛苦。

三毛的出世生命观,导演了她凄美的一生。

三毛,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文坛上最风靡、最受欢迎的畅销作家之一。

华语世界,大凡文学爱好者,没有听说过三毛名字的人,大概不多。青年读者中,没读过三毛作品的,寥寥无几。

她,甚至成了很多少男少女的“青春偶像”,成了照耀台北的“小太阳”。

三毛的文学生涯,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雨季文学时期。

一片雨季的惨绿,是三毛对她二十二岁以前作品,颇为贴切的比喻。无论是处女作《惑》,还是代表作《雨季不再来》,都体现了悲苦、忧郁、迷惘和空灵的艺术特色。

三毛的雨季文学,是台湾五、六十年代,现代派文学潮流中的一朵浪花。

作品虽然不乏才情,但在已经缀满垦斗的文学天空中,陈平的名字,只是一颗暗淡的小星。成名需要机遇,即使文学天才三毛,也不例外。

“沙漠文学时期”,是三毛第二个创作季节。也是她最辉煌的时期。

自1974年6月发表《沙漠中的饭店》,到1979年荷西去世,四部作品集——《撒哈拉的故事》、《稻草人手记》、《哭泣的骆驼》和《温柔的夜》。

它们载着三毛的名字,在港澳、大陆和东南亚国家风行。其中,代表作小说《哭泣的骆驼》,达到了三毛文学创作的巅峰。

沙漠文学,以创作地点,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即:沙漠阶段和海岛阶段。

总的来说,无论在黄沙漫漫的撒哈拉,还是在荒美寂静的海边别墅,三毛的作品都贯穿着健康、明朗、晓畅和诙谐的风格。

丈夫死后,三毛回到“滚滚红尘”的台北。盛名给她带来的各种演讲、座谈、电话、簇拥签名和应接不暇的饭局,甚至太多的父母手足亲情,都使她感到一种不堪敷付的压力。

“台北的小太阳”,光芒万丈,而“太阳”本身,却孤独得要命!

三毛的父亲告诉读者,他的女儿三毛,是一个身在夜市,却喜欢喝爱玉冰的人。

红尘中的三毛,写作不息,她辛勤耕耘着她第三个文学时代——“都市玉冰文学时期”。

从1979年秋,到她与世告别,三毛出版了十二部作品集:《梦里花落知多少》、《背影》、《万水千山走遍》、《送你一匹马》、《倾城》、《谈心》、《随想》、《我的宝贝》、《闹学记》,译作《兰屿之歌》、《清泉故事》、《刹那时光》,及一些有声作品。

三毛的都市玉冰文学里,沙漠和海滩几乎消逝了。取而代之的,大多是作家心中珍藏的、美丽而纯洁的故事。小说《倾城》,即是这一时期的精品。

三毛的作品依然畅销。但是,她的文学风景线,起了变化。远方如梦如诗的异域风光,变幻为都市夜晚的一盏孤灯。都市玉冰文学,低回着一种寂寥、落寞、婉丽和悲凉的调子。

三毛自杀后,一位沉痛的朋友认为,三毛的死,是因为作家本人感到自己的作品无法突破。她说对了一点,但对三毛来说,并非完全公允。

三毛是一位把文学创作视做“游于艺”的作家。她不是海明威,没有那种不断追求突破的兴趣。她的最后几篇作品,如《敦煌记》、《跳一支舞也是好的》,文采依旧,并没有到了江郎才尽的地步。

如果她有更深刻的追求,就不会在小说《哭泣的骆驼》之后,从她的文学巅峰上踱下来,继续写些轻量级的东西。然而,三毛自杀,仍然有文学上的原因,即:题材危机。三毛懂得,文学的生命在于创新。如同女人胴体一般柔美的沙漠也罢,大西洋海面上落日的余辉也罢,都市孤灯下那些温馨的回亿也罢,都成了“三毛迷”们耳熟能详的故事。新的题材,既是读者的需要,也是浪漫的女作家本人的追求。

她对最后一部集子《闹学记》不满之后,便试图与她的都市玉冰文学告别。

她把目光投向了大陆。“两年来,我一共去过三次中国大陆,我在那里旅行了一百四十天。”她在成都,宣称是来体验生活的。她在茶馆酒肆、山区乡野里布衣旅行,用“三毛式”眼睛,咀嚼观察一切。她爱恋祖国大陆。

她希望人们称她为“中国作家”,而不是“台湾作家”。

电影文学剧本《滚滚红尘》,应是三毛大陆题材的第一部大型作品。大陆作家中,她最称道的是贾平凹,然而,她没有贾氏深厚的大陆生活基础。

浮光掠影的旅行,是发现不了“商州人”在哪里的。

三毛只好把她的故事,安排在1945至1949年前后的历史背景上。三毛应知,那段历史她既陌生,又盘根错节了不少敏感的政治神经。

三毛玩了一个危险的游戏。她把第一部大陆题材作品,写成了她不曾熟悉的电影体我,并把它投入到一向视为畏途的社会竞争中去。何况“金马奖”

角逐,是“红尘”中最激烈最引人注目的竞争之一!这个游戏的更大危险,是三毛非常想成为最大的赢家。

结果,她输了。

非但输了,还引起了政治风波。她关于电影取材于徐悲鸿、蒋碧薇之间恋爱故事的辩解,又引起徐悲鸿之子徐伯阳一场风雨将至的诉讼。

她没有走出医院,回寓所等待法庭的传票。而是用一条丝袜,结束了生命,留给文学世界一片惋惜!

三毛文学的第四个时期——大陆文学时期,刚透露出一点信息,便在199l年隆冬,雁断声残了。

三毛死在荣民总医院的病房里。然而,她不是病死的,而是在这家台北最好的医院里,自缢身亡的。

了结她尘缘的,虽然不是疾病,但病魔一直缠绕着她。

三毛出生的时候,先天不足月。但她毕竟不是张乐平笔下,那个饥饿冻馁的都市孤儿。她一向不愁温饱,有足够的双亲之爱。家境说不上富裕,但吃穿是不愁的。

童年的三毛,虽然生得瘦弱、单薄,但营养状况下会比一般的孩子差。

在国民中正小学,她热爱体育活动。“本事大到可以用双脚倒吊大幅度的晃。蝙蝠睡觉似的倒挂到流出鼻血才很高兴的翻下来。”

十三岁那年,少女三毛正在发育期。不幸,横头飞来数学老师的一场羞辱。强烈的自尊心和过分的敏感,使这场不幸酿成大悲剧——她在家休学了七年。

七年中,自卑、苦闷、优郁,甚至绝望自杀,一个健康活泼的女孩子,变成了苍白的少女。中午,她常常在大门紧闭的院子里,一圈一圈地滑着旱冰。她既走不出苦闷的圈子,又不会健康活泼起来。

大学初恋,她尝到了爱情的痛苦。为了摆脱苦恋,她远走他方,留学欧美。父亲寄来微薄的生活费,使她一点也讲究不起来。在西柏林的严冬,她靠黑面包维持每天十六个小时的苦读。与苦有缘,她爱上了自费旅游,啃面包,喝白水,浪迹天涯。

1973年,她和丈夫荷西,在撒哈拉沙漠里白手成家。三毛吃足了苦头。

经常缠着三毛的疾病不少:子宫内膜异位引起的卵巢瘤,下体经常“情绪性出血”(三毛不育的原因?);胃痉挛,二十六岁那年服药自杀留下了病根;鼻子过敏、生针眼、呕吐、头晕等等。

1975年底,沙漠战乱,三毛和荷西被迫逃离撒哈拉。荷西失业了,生活陷入困顿。夫妇俩从牙缝里省钱,每天一顿饭,所谓饭,不过是生力面,面包之类的低廉食品。

三毛在加纳利岛,度过了最贫困的1976年。这一年给三毛深刻的纪念——每日一顿饭,她把这一习惯,竟保留到死。

荷西丧生,三毛回到了台湾。先是蜡炬成灰般地拚命教学,随后又“纸人”似地狂热写作。这种超负荷的劳累,使她的健康每况愈下。除了沙漠里那些病外,又添了失眠症和腱肌炎(加纳利岛一次车祸所致),写字二十分钟便疼痛不止。加上昏厥、发烧,有时连最柔软的衣服,都穿不上,只有泡在浴缸里止痛。她常常大把大把地服安眠药和止痛片,抽烟、喝酒都很凶。

喝酒招来了意外事故。1990年,她和严浩、秦汉、林青霞聚会,醉酒回家,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断了四根肋骨,还被切掉了半个肺。

母亲缪进兰身患癌症。三毛也像传染似的,怀疑自己也得了绝症。一次她对人说,她可能得了子宫癌,神情悲戚黯然。

三毛在和青少年的通信中,不止一次地祝福他们,健康一些,再健康一些!

“最后,我很想说的是:一个人,有他本身的物质基础和基因。如果我们身体好一点,强壮些,许多烦恼和神经质的反应,都会比较容易对付,这便必须一个健康来支持我们。”

三毛最后一次住院,病因是子宫内膜肥厚,影响荷尔蒙分泌。不是绝症。

但平素众多的病痛,已缠绕得三毛苦不堪言。

三毛没有死于疾病。但她的死,与病痛大有关系。正如这位好强的女作家本人所说,如果身体强壮一些,“许多烦恼和神经质的反应,都会比较容易对付”。

三毛认为,人生不过是一场情缘。

那么,情是什么?

在三毛看来。主要包括:1.儿女之情;2.父母亲情;3.爱情。

三毛没有儿女。临终前,她幻想能拥有一大群活蹦乱跳的小孩子,至死遗憾。

三毛在四个姐弟中,排行第二。用她的比喻,是夹心饼干中的夹层,不受人注意。其实,父母对她一向是呵护有加的。

三毛的爱情,萌发于小学时代。

大约五、六年级,她在学校扮演话剧《牛伯伯打游击》中的匪兵乙,对扮演匪兵甲的光头男生萌动了感情。那是纯情少女才有的苦涩单恋。每天夜晚,她在自己的卧房里默祷,祈求上帝允许她将来做匪兵甲的妻子。这样,她过了一年半,直到小学毕业。

在台湾省立第一女子中学,二年级,她因蒙受羞辱,休学在家。她患了少年自闭症。闭门不出,长达七年。心如冰封,但爱情不绝。当时,占据她心灵的,是西班牙画家毕加索。那是一桩比单恋匪兵甲,更富想象力、也更没有希望的爱情。

台湾当时的风气,不愿上学的孩子,总不是一个好孩子。陈嗣庆夫妇唉声叹气,但没有放弃家庭里的这只黑羊。父亲承担起了教育的责任;母亲送茶送饭,看护得很紧。这种海一般深、磐石一般固执的爱,既是少女三毛发泄情绪的敌手,也是拯救三毛的冬日阳光。

从自闭中走出来的三毛,对父母之爱的体验,比一般的孩子,更为刻骨铭心。

文化学院大学两年,三毛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花前月下度过的。她的恋人,是本校戏剧系的才子梁光明。她的初恋,轰轰烈烈。她追求爱情,近乎痴疯,把人家死缠烂打苦爱。这场爱情,以三毛失恋告终。为此,她远走西班牙。

台湾岛情场失意的三毛,在马德里,却成了骄傲的东方公主。女生宿舍的窗下,每当月夜,总有男生的情歌队,在树下弹唱。而最后一首压轴歌,总是指名献给ECHO(毛英文名),那个东方姑娘的。

热情撩人的西班牙,治愈了三毛初恋的创伤。

紧追三毛不舍的,是中学生荷西。为了心爱的东方姑娘,他不惜天天逃学,邀她轧马路、逛商场,拿仅有的连三毛都嫌太少的几枚西币,请三毛看电影。

这一回,失恋的是荷西,在一个飘着雪的冬夜,三毛小心翼翼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离开西班牙,在德国、美国,三毛都不乏追求者。他们中有同班的日本阔少,有德国外交官,也有中国留学博士。1971年,她回到了台湾。

在一个洒满星光的晚上,她接受了一位中年德国教师的爱情。遗憾的是,新婚前夕,未婚夫心脏病发作,猝死在她的怀里,三毛不堪命苦,服毒自杀,未遂。

三毛再赴西班牙,荷西已长成了一位美男子。三毛说,他像希腊海神!

荷西爱情不渝,用一颗金子做的心,交换三毛那颗破碎的心。

1973年,他们在撒哈拉沙漠结婚。

先是在沙漠,后来又在大西洋的大加纳利岛,丹娜丽芙岛,拉芭玛岛,三毛和荷西共度了六年如诗如画的神仙眷侣的生活。

三毛幸福他说:“我愿意告诉各位朋友,尤其是女孩子——婚姻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1979年,荷西溺水丧生。三毛美满的婚姻,被死神毁灭了。视爱情如生命的三毛,在丈夫下葬的同时,也把自己的爱情埋葬了。

三毛一直蠕居。尽管有过几次情缘,与希腊美男子亚兰一见倾心;大相思树下,与男友米盖做十年后同居之约;在大陆,对西北民歌作曲家王洛宾的眷恋与失望。等等。其实,三毛对每一次情遇,都没有认认真真地珍惜过。

爱情已死,覆水不再。

三毛死后,传出种种绯闻。这是一个女人自杀后,常见的现象。其中,以三毛与初恋情人梁光明旧情复萌的故事,传得最广。有人回忆,三毛为歌星林慧萍讲解她本人《说时依旧》歌词时,提到几年前,她与梁光明在一次电梯里巧遇,昔日爱情再次点燃。最后,苦于男方已有家室,三毛毅然斩断了情缘。

三毛是位感情丰富而且很会讲故事的作家。为了让歌手把她的歌唱得更好一些,加工一个动人的爱情小品,是完全可能的。重逢昔日恋人,感情上起些波澜,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但是,把几年前爱情小事和心中吹皱的几道涟漪,做为若干年后女作家的死因,是不合情理的。三毛死后,梁光明回忆重逢的情景,觉得平凡得很,没有必要小题大做。

荷西死后,三毛曾萌生过自杀念头。但尘缘未了,她依恋的双亲还在,不忍遽舍。

她,做了暂时的不死鸟。

如果,三毛在大西洋那充满苦难记忆的海岛上,能够隐居一主而不回到台湾;如果,她不会教学过劳终于辞去教职,而是终日执教在秀丽的华冈;如果,她不是每日厮守在父母家中,而是定居台北伊始,就在自己的公寓里,静静地写作。那么,也许她不会对父母之爱腻得那么早!

每个人,都不善珍惜已经拥有的、并且终日相守的东西。三毛绝不例外。

1989年,她首次大陆之行回来不久,便离开父母,到自己的公寓里独居。

对这一举动,她的父亲是有不祥之感的。

陈嗣庆不仅是一位深知女儿秉性的慈父,同时也是一位阅历丰富的律师。她给女儿的一封回信,不幸竟成了悲谶。

不死鸟,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悲痛的父亲对记者说:“人生是一段旅程,总有下站的时候。现在她选择在荣民总医院,也许是她认为最适当的时机和地点吧。”

三毛自杀后,有一位悲痛的女作家,说了一句话:“三毛很能享受人生,而且这么美丽的人,怎么会选择这么难看的方式寻死呢?”

诚然,这是一个美丽的怀念。

但是,这位女作家忽视了两点:一是自杀者的心理。自杀实在不同与出席晚宴,要一个精神崩溃到顶点的人,去精心选择自杀的方式,是不可能的。

另一点是三毛的个性。她是一位习惯以感情指导行为的浪漫女性。一旦绝望的情感压倒了她,她就会做出抉择。

荷西死亡,和她从父母家中搬出,标志着三毛对她在人间最看重的两种情感——爱情和亲情,都走到了可以割舍的地步!

之后,她创作电影文学剧本《滚滚红尘》,并狂热地卷入她一向不喜欢的竞争。1990年12月,角逐“金马奖”失败。三毛“大陆文学时期”的第一部大型作品受挫,题材突破出现危机。二十六年前,她的处女作《惑》的发表,把她从生命的谷底拯救出来;而这一回很不幸,《滚滚红尘》受挫,文学不仅没有拯救三毛,反而将她向死亡之途推了一步。

三毛,在生与死之间徘徊。

1990年12月16日,散戏回来的路上,她走进一家灵堂,突发悲辛,请同来的朋友、舞台设计师登琨艳,为其设计葬礼。

又一次,她对友人说:“我已经拥有异常丰富的人生,要学三岛由纪夫的死亡方式。”

1991年元旦,她莫名其妙地送给母亲一张生日贺卡,上面写道:“亲爱的姆妈:千言万语,说不出对你永生永世的感情。”母亲告诉她,离生日还有一个月呢,三毛答道:“再晚就来不及了。”

生命的烛光,依然诱惑。

1990年11月底,她接受新加坡记者电话采访。三毛谈到,未来的日子里,她打算一口气旅游整个中国,然后再开始“走”世界。

1991年1月1日凌晨,她给大陆作家贾平凹写信,相约来春西安再见。

当天,她住进荣民总医院。毫无疑问,一个没有生之欲望的人,是不会躺在手术台上,静静地接受治疗的。

正如三毛本人所格信的:命运的悲剧,不如说是个性的悲剧。三毛的自杀,在于她与生俱来的感情处事的浪漫特质。当她忽觉人间“情缘”已淡,病痛难却,文学生涯的危机难以逾越。那么,伟大文学名著《红楼梦》,给这位女作家少年时期的哲学启蒙,就会像那从洪荒里走来的一僧一道一样,把她挟向生命的归途。

《讲义》杂志1991年元月号,刊出的散文《跳一支舞也是好的》,大约是三毛发表的最后文字,她像诗人一般地写道:“生命真是美丽,让我们珍惜每一个朝日再起的明天。”

相关文章

  • 极致三毛

    一 我爱读三毛,也爱三毛,因为爱三毛所以读三毛,因为读三毛所以爱三毛。大学时...

  • 你,从未曾走远

    已经很久没有读过三毛。 忽然想起三毛,是因为在直播间购书,主持人提及三毛,她说,她很喜欢三毛,三毛影响了她多年。 ...

  • 一个女人的心胸究竟有多宽阔

    闲来无事时总会读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其实知道三毛是因为小时候经常看三毛流浪记,当然此三毛非彼三毛。 《撒哈拉的...

  • 风的图书馆 | 《雨季不再来》

    三毛,我当然知道三毛,也知道三毛与荷西,甚至还知道三毛与王洛宾,但都仅仅只是知道而已...... 三毛是以作家的身...

  • 三毛七恋(01)

    台湾作家三毛 三毛和丈夫荷西 三毛和音乐家王洛宾 三毛在王洛宾家中 目录 前言 一,初恋,...

  • 2O18年6月29日《三毛流浪记》

    三毛是一个没妈的孩子,三毛看见小杨有妈妈的照片,小狗有妈妈的慈爱,三毛就去抱小结果狗妈妈就来咬三毛,然后三毛急忙的...

  • 首读三毛《雨季不再来》

    三毛,三毛,我印象中的三毛是小时候那个在电视里播放的三毛流浪记的三毛,没想到,读到陈平写的《雨季不再来》的时候,才...

  • 不一样的三毛

    三毛,我一直以为三毛是动画片《三毛流浪记》里的三毛! 直到听初中语文老师的课,才对三毛这个作家有些模糊的认识。 真...

  • 读《撒哈拉的故事》有感

    这本书是由著名的小说家三毛所写的。说到三毛你们是否会想到小时候的动画片《三毛流浪记》呢?哈哈,此三毛非彼三毛,...

  • 三毛:飘落在人间的一粒沙

    三毛,不是三毛流浪记的三毛。而是那个奔赴撒哈拉沙漠的作家三毛。 这两个月,将三毛的集子都看了一遍。又看了她的自述和...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三毛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liyah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