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狗死去3年零6个月后,他才想起了狗曾经活过的日子。
冬天夜里,他从工厂里下班,回来很晚,外面下着大雪。雪下过还没有多久,地上积了薄薄一层,厚底的工靴踩在上面,耳朵里面却听不见一点声响。
他说他的耳朵是在冬天里结了霜,然后坏掉的,再此之后,什么东西也都听不见了。
工厂离他住的地方,有八分钟的路程,他想尽可能远离做工的地方,这样会更安静些。可是这样,就必须要买辆小电驴。他喜欢自己一个人走夜路,尽管看上去,每一步都很吃力。
他有时觉得自己的身体是铁焊接而成的,而遥远地心深处则是一块巨大且冰冷的磁铁,自己被牢牢吸附在地面之上,所以每一步都迈得很吃力。
地面上,人大都是没有感情的机器,虽说偶尔也会生锈,那眼角控制温度的阀门,在冬天夜里变得极易失温失调,然后漏油,总归是没有人看见的。于是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修好之后,在黎明之前。修好之后,第二天继续开足马力,不停息地运转着,疲惫着,制作着自身毫无联系的事物。
这是机器应该有的价值。
制造机器的人如此说道。
机器曾被如此安然地骗了近二十年,二十年后,机器才突然意识到,制造的本质是创造价值,而自己冷冰冰的身体,只是创造价值的附产物。而机器所创造出来的价值,也并非是机器本身的价值。
仅仅是为了别人,去创造出的所谓的价值。
他敲开生锈的铝制卷闸门,门从里面打开,一片片地向上滚动。
他站在有些旧气的杂货店门口。
店内东西琳琅满目。他想买一把假的手枪和三发子弹。然后用第一发子弹击毙过去,再一发子弹诀别未来,最后一发备用,留给现在的自己。
“嘞,给我机油还有扳手!”年轻的机器对着店中那个戴着老花眼镜,满头白色铁锈的另一个机器说道。
“对了,这里有没有小罐子的油漆?”年轻的机器用他不会发光的眼晴,扫视着店内的一切。
“没有,小伙子,这个点,蛋糕店已经关门了呀!”老机器如此说道。“大晚上的,你买这个做什么?”
纪念我曾经养过的一条狗,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
“面包怎么样?”杂货店老板问。
“也行吧,谢谢!”他提着啤酒和咸味花生离开杂货点,怀里抱老去的机器送的面包。
冬天夜里,这样走路,肯定很滑稽,如果摔倒的话,他这么想到。
狗死了三年零六个月,死因不明。租的出租房内,灯坏了有好几天,可能是上周或是上上周,不过没人在乎,他那时还在上着晚班根本就顾不上。
他摸黑从柜子里面找出藏着的蜡烛,白色的蜡烛和外面下的雪颜色一模一样。
点燃蜡烛,蜡烛淡黄色的光点燃出租房同九平方的黑暗。
揭开啤酒罐子,他想着从此就躲藏在黑夜里,撕开咸花生的包装,她还有些害羞。
面包放在桌上,蜡烛插面包上面。房子里面还有些冷,远离光的地方肯定更冷,他想着,第二天肯定要修好房子里面的灯,不然自己肯定会冷死在冬天的夜里。
狗在夏天的某个白夜里,悄无声响地死去了。他看到烛光的火焰,那黄色的光像是它的毛发,中间蓝色燃烧着的烛心则是它的心,一条没有名字狗的心。
他的心在冬天夜里微微颤动,窗户没有关死,风夹带着十三号夜里的雪花悄然落在桌上。桌的一侧放着书,笔记本,玻璃瓶和满天星,桌角放着旧日历和一个陌生人的照片。他从桌的这头朝那头看去,那个人的影子在光下摇曳不定。
他想自己可能醉了,摇动的火光下,什么东西都在转动着,不只是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在转着,他想。
风透过窗与墙的间隙,进入房间,吹熄了蜡烛。他想着狗的模样,然后他说冬天夜里面,自己眼角阀子会冻坏掉的,说着擦去眼角渗出的机油。
——为了死去不再复苏的狗END
《狗》【冬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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