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的火星人

深夜里，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敲着门。在我用钥匙打开房门后，他就站在门外，我对他说，进来吧，外面的天气太冷！他悄声说了谢谢，然后进到屋内。

进到房间内的他，满身酒气。

我讨厌满身酒气的家伙。

外面正值冬季，气温在零下几度或是十几度的样子。虽说屋内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至少，会比外面要稍微暖和一些。

我不想平白无故地有个人被冻死在门外，这样肯定会给我带来不多也不少麻烦，警察和房东会找上门来，对我问这问那，生活失去平静后，异常吵闹。而我就这么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我讨厌惹上麻烦。

他平躺在我的床上，嘴里满说着火星语言。虽说，我不想对他那酒后的火星语有任何过激的评价，不过说到底，很吵，大半夜的，我恨不得把没洗的袜子塞到他的嘴里，堵住他的嘴，让他从此安静，辞世长眠。

但是这样也不好，第二天仍会有警察找上我，而他仍会给我带来麻烦。

我被逮捕的罪名会是我在8号凌晨，在冬夜里，用袜子毒杀了一名来历不明的男子。这样结局对我而言肯定不是什么像样的好结局。甚至还不如，任由他冻死在这个该死的夜里面。

他在我的床上躺了近一个半小时后，终于醒了过来。我给他泡了杯兴许还没有过期，但是也有些年头的红茶，红茶放了几颗在冰箱里活了半个世纪的冰糖。

我不知道这样对于醒酒到底有没有一丝半点的作用。好在喝了热茶后的他，还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倒是嘴里开始说着含糊不清的地球语言，虽说词汇什么都是乱糟糟的，但起码也是转好的前奏。

“欢迎来到地球！”我对打开舱门的他说道，美式电影里面，应该对刚出舱门的外星人说英语来着，然而我不会讲。

睁开眼晴的他，用眼神轻瞄了我一眼，我想他应该是听懂了。看他脸上的神情，是对我的话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想，接下来，他应该会问道，这里是哪里，而我按照电影桥段，如是所云。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仅仅是偷瞄我一眼后，又若有所思地闭眼睡了。

又过了近半个小时，他又醒了一次，半摸着黑地去了一次洗手间，然后是冲水声。我想，但愿他没有吐得到处都是，毕竟在门外我已经见识他那醉法的精湛之处。电梯到房门弄得一团糟，打扫通常是麻烦的事情来着。

凌晨三点，外面依旧很冷，我闭上眼晴，想着很久以前记得的雪，还有雾淞，结冰的人行道还有摔倒在地上的行人，雪中模糊的，带着口罩走动的人，在马路中间指挥交通的交警，闪烁不定的红绿灯，等等。

“一吐为快了吧！”我问在床上醒来之后，一直在冥想的他。

“差点就死在外面了吧？”他轻叹了一点气，缓缓说道。

我说差不多，死在外面倒打紧，最好不要死在我的房间里面，这样会连累很多人，首当其冲的是我，然后房东，这个小区的住户，房子也会掉价，小区保安也会失掉工作，总之会给别人添上不少麻烦。最关键是会给我添上麻烦。

我讨厌惹上麻烦。

“醉的样子难不难看？”他问我。

“反正不像地球人的样子，像火星人，说的话也是火星的话。”我说。

“兴许我本来就不是地球人，是火星人，喝醉的火星人。”他苦笑着。

我保留表示认可的权利和少量自由。

“变成火星人的理由呢，在冬天里，往自己和血液里猛掺酒精，总归还是有理由的吧？”

他沉默不语，看着天花板上白色的灯，兴许那让他想起，回到地球打开舱门的飞碟。

“你想要什么样的理由呢？”沉默不久之后的他对我缓缓说着，“我可以向你编出一个个像模像样的理由来，只要你不生气。”

我说我不喜欢撒谎的人。

他说人的天性一直都这样的，欺骗别人之后再欺骗自己，周而复始，又无穷无尽。

“我们不是一直都生活在无修止的骗局里面吗，在骗局的始作俑者死去的很多年后，人们都活在一个完完整整的骗局里面。我想我的生活就是一团糟的东西，前面被堵着，后面也是，一切都被乱象与秩序完完本本地规划着，你能相信，一种说不清，道不白，不属于我本身的东西正在左右着我的生活。而我的生活里面只剩下恐惧与孤独，最真实的恐惧与孤独.....”

不会有人喜欢生活里面只剩下恐惧孤独与冷漠的，我说。

  “诚然如此，可被生活束缚着，无处动弹的，不只是我，有很多人，许多人，大部分人，绝大部分人，或是所有人不都是被束缚着的吗？我们在彼此生活里面扮演着自己的种种角色，丑角也好，绅士也罢，总归是有角色可演的，彼此都是角色，而世界与诺大的社会是剧台，生活就是剧本，阶级和自己的优越感是台词的蓝本，我们照着所谓的规律一刻不停地演着，没有休息”

“这难道不是一个残忍的闹剧么？”我察觉他应该半睡着，至少现在是不清醒的。

他在半睡半醒的梦里继续说着：“或许我应该尝试不去挣扎，因为那是自己无法触及到的界线，我本应该是闭上眼晴，一切都不管不顾，任凭它怎么去做来着。可是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保留表达自己看法的权利与应该存在的态度。

“可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变成那种人的。这无法避免！”我有些生气，生气的原因在于我与他之间有着一道隐形，透明的屏障。隔着这道屏障，我重复着，梦总有一天是会醒的，梦醒来的时候，人也随之改变，规则始终是这样，谁也改变不了.....

他闭着眼睛躺在床，故意装着睡着的样子。

他是一个醉掉的人，在冬天的夜里，这种家伙总归会给人添上不少麻烦，总归还会留下不少的麻烦。

人总归是改变的，不可能一直活在自己的梦里。我想那个喝醉的家伙肯定没有听进去这些话，毕竟——

第二醒来的时候，他会发现，整个房子里面只剩下他一个人和碎了一地的镜子。

——END

醉酒的火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