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根生被确诊了骨质疏松症、腰椎间盘突出症，医生开了一堆药品，中成药和西药都有，嘱咐按时吃药。顾晓华弱弱地问医生：“可以少吃点要吗？老人家一个人住，怕搞不清楚。”医生眼皮一抬：“这可怎么少？他腰痛，要止痛；骨质疏松，要补肾健骨。急性发作期，抗炎药也是必需的。”“哦，明白了。”顾晓华练练点点头称是，给医生道了谢，带着顾根生走出了诊疗室。
付了钱，拿了药，装了满满一袋子。顾晓华看着顾根生，老头儿乐呵呵地看着医院里的人来人往，顾晓华叫了他一声，他慢慢转过头来，说：“好了？”
“好了，回去吧！”顾晓华带着他去坐公交车，问他：“要不，你住到我家里去吧？”
“不要，我在家里住得挺好，住你们家里没劲。”
“可是，你现在身体不好，住到我家里，我好多照顾你一点。你看，你现在要吃这么多药，你分得清楚吗？”
“没事，我都明白的。”
“这是药啊，可不能多吃，也不能少吃的。你那个心脏病的药，一定要照着医生说的那样吃，不要自己停药。”
“我知道。”顾根生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眯起了眼睛。
顾晓华暗暗叹了口气。母亲活着的时候还可以劝劝老头儿，母亲走了，老头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烟酒不离口，吃饭看心情，身体眼看着就衰弱了。一个人住在乡下老家，每天早上到镇上面馆里去吃一碗面，剩下两餐就不好好吃了，自己住的城市虽然不算很远，但是每天忙于工作和孩子、家务，也很难抽时间过来看他，就算来了，也是来去匆匆，有些事情来不及做就要走了。她还有个哥哥，却在更加遥远的城市工作生活，一年能回来一次都不容易。顾根生从不要求他们什么，似乎总是乐呵呵的。可是顾晓华知道，自己的父母虽然一辈子吵吵闹闹，却是互相知心知意的，如今一个先走了，另一个便像缺了一半的主心骨一样，他活着，也只是活着罢了。
公交车来了，顾根生掐灭了香烟，把剩下的半截香烟扔在地上，率先上了车，手脚还灵活，腰却弯了，背也驼了。他们在车厢后部找到两个位置，并排坐下。一个方才跟他们一起坐车过来的老头也上了车，在他们前排坐了，转过身来，脸朝着他们说话：“老顾，你知道吗？那个老史的老婆得癌症了，说没有几天好活了。”
顾根生问：“哪个老史？”
“就是你老婆那个村里的老史，史老三。”
“现在人得癌症的很多。”
“她是胰腺癌，没几天好活了，要 痛死的。”
“史老三他们家里盖房子的时候我还去帮忙了。他老婆力气很大，像个男人一样干活。”
“没几天好活了。”
“都要死的。”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在车子的前面，几个老太太在热烈地讨论到哪里去拍照，要学某音上最近流行的那样买衣服，跳舞，请王老师拍照，修图，也要发到某音上，朋友圈里也要发，点赞的人越多越好。
顾晓华忽然释然了，一个人怎么活，活得开心与否，全在自己。父亲的生活，只能由父亲自己过，她作为女儿，改变不了父亲的生活，她能做的，便是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让自己不要那么容易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顾晓华觉得，她心头的沉重负担忽然消失了，她现在很轻松。她看向窗外，天空很蓝，有几朵白云在悠悠地飘，树很绿，有小鸟在树木之间飞来飞去。
回到家，她帮着顾根生把所有的药品分类整理好，按照每天服用的规律放到小药盒里，在药盒上写清楚了服用次数和服用熟练，她特地找了一支记号笔，把字写得又大又清楚。顾根生吃了一些水果和米饭，歪在枕头上又睡着了。
顾晓华关上门，迎着夕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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