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沉

夜里伴着蛐蛐的鸣叫，她像踩着鼓点一样疾跑，在桥的中央他停了下来。

展开一张揉皱了的纸，摩挲着每一个文字。抬头望着天空，繁星眨着眼。手一挥，纸在空中打了个转然后贴着水面飘荡了一会儿便下沉啦。

寄宿和走读于她——柳音没什么两样。同大多数人一样，她被父母无微不至的呵护着，而这种呵护让她变得孤单。每天除了学习、闲聊，再没有更多的活动等着她啦！只是

他的出现明媚了她的整个学生时代。当一个木偶有了情，它便不再木讷不再孤单。

心沉

他——秋风和柳音一个小区，和柳音家隔了4栋楼。小区有两个门，因着这个原因他们从未见过彼此，叫放学路上彼此的背影都未见过。

“秋风，我们玩个游戏呗，输了的大冒险。”几个男生围过来吆喝着说。“不玩不玩，我还要读书呢。”边说边推着他们示意他们到一边玩去。“这样你让我们中的一个先去大冒险一下作为你玩的筹码，如何？”一个男生笑着说。秋风一听心想这样也挺不错的。便答应啦。

他提出让那个男生公主抱另一个男生并及计时20秒，那场面班里一阵哗然，像煮沸的水，一颗颗腐女心瞬间膨胀。在沸沸扬扬中，他们开始了游戏。生活就是那样狗血，游戏里，刚被惩罚的那个男生取得了胜利，秋风落败，愿赌服输，秋风一幅行将大义凛然的样子。

“要我做什么，快点。”有点慌张。“嘿嘿，给你个肥差，去隔壁班壁咚一个女孩。”忍住笑意。“壁咚？壁咚谁？”有了些许轻松地问着。“我过去随手指，指到哪个你就去壁咚哪个。”

心沉

下课铃声一响，柳音便伏在案上，在她那一角独享着一份静谧。那光勾画着她的轮廓，那风飘逸着她的乌发，她在那里静静地闭目养神。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她抬头望去，从那修长的指沿着白衫的袖口再到喉结再到白皙的脸庞。只是与这所有的美好不和的事，他粗鲁的把她拉了起来。然后壁咚了她。20秒里，她低垂着头，脸上泛着红晕，两只手在背后不停地拉扯着裙子。

她抬头看一眼他，然后呆住。他们四目相对，她的气息吹到了他的脖颈上，他感到自己心跳加速，他将目光错开。他走的时候带起的一阵风里满是柳音身上蜜桃的香味。柳音看着那个不算高挑的背影。呆呆的顺着墙蹲了下来。同学们的尖叫和私语似都不存在一般。

她看向窗外，初发嫩芽的柳枝摇曳，泛青的远山消了死寂。她把刘海往两鬓撩了撩，起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取出了一个本子，写下“今天，我很开心……”

“怎么样，她长得好看吗？”那几个男生急切地问道。“还好！不丑。”秋风敷衍地回着。“据说她可是她们班的班花，照片我们见过不少，就是近距离地看还没有过，你小子这是福气。”说着都哄笑起来。“那为啥你们不去靠近她呢？”秋风不解地问道。“她每天几乎不出教室，车接车送，很少有人能和她接触到的。”

心沉

“好吧。我要学习啦！”同学们见他这样说也都无趣地散了。

②

机缘巧合让柳音遇到了他。

星期五的放学对柳音来说是一个福音，这段时间是她难得的悠闲时光。父母不会来接她，因为很早以前便已协商好。她通常会在教室里等待太阳西斜，当太阳与山头相接时，她便会起身走出教室，漫步在空旷的校园。她看过了多少个日落，看过了多少落雨，她都记在那个本子里。

下午的对视给秋风留下很深的印象，他回想着那张记忆不甚清晰的脸，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十分厉害。他呆坐在座位上，下课铃声也未能打断他的遐想，同学的嘈杂也没能将他的思绪打断。他就坐在那里盯着一个地方，回想，越是回想却越记不起柳音的模样。

在白驹过隙般短暂的忙碌高中生涯里，秋风的情感压制着，他就像有了情的一棵树。会怜爱，只是都太坚硬，只是他更习惯于固定的生活方式。

寒褪去，小区旁的那条河又叮咚作响。高一的脚步像莱格尔跑一样有序的加快了节奏。每一个人都被选择搞的焦头烂额。柳音坐在她的位置上写着昨天她的见闻——秋风出现在他视线时她的感受。这是她的第二个日记本，在书的扉页标着这个日记本的寿命——130天。

搁笔后，她扬起头，迎着阳光闭着眼。细数着大一的上半学期时光。她静享一隅的安静，窗里吹来的风撩动了她的云鬓，一抹浅浅的微笑挂在她的脸上。秋风一如往常坐在位置上刷着题，收于心底的情感像一座火山暗暗蓄积喷发的力量。

大一在柳音写日记的笔尖下流走，在秋风的翻页中落下帷幕。柳音报了文科，这是她最初的打算，也是最终的结果。在新的教室，新的班级里，她还是找到了自己的一角，在那里他开始了忘记。他选了理科，彻底陷入了题海里，别人看来他的生活那么枯燥乏味，但是他知道那是让他快乐和忘忧的方式。

心沉

柳音时常在早晨或傍晚放学后捧一本书在学校的操场、体育馆的看台……她大一时未曾去过的地方背书。背书背乏了就躺在草地上休息一会儿，听小鸟的啁啾，看那深邃的天空。她身着的活红或白的连衣裙让她常像一朵展开在绿茵里的花。

每天总有那么一个教室的灯很早就打开——秋风的班级。在数字的世界游走，在公式的世界徜徉，他快乐于每一道难题的解答，钟情于每一个知识点的理解。似乎他的世界只有学习。暗生的情愫似在他的心里被冰冻。

转瞬高三便来啦！

柳音取下那些本日记本，用纸巾拭去上面的土。翻看着，那些皱起的地方——曾落下她相思的泪滴，那些篇章较短的——曾是他看见她时却未曾在意她的落寞……翻着翻着，遇到了那一长篇又一长篇的日记。她微笑着，她撕下了第一篇，忍住内心的情感静静地走出家门。在出了单元楼的那一刻，她开始狂奔。

在黎明前灯光是多么的明亮，每每总将柳音的目光吸引。只是距离太远，秋风和柳音的目光无法碰撞。他看着一袭红裙在人工湖旁踱来踱去，那轻柔之声渐渐飘来。每逢这时，他总会放下笔远观，静赏她的一姿一容。

③

秋风算出了她距他的距离，算出了她的身高，算出了她的身体比例。当数值展现在他眼前时，他脸上漾起幸福的一笑。“是你。”他激动地说道。只是他永远也无法算出他与她心的距离。从深蓝沾满她的衣服，到橘红染红她的裙裳，最后那洁白熠熠矗立在岸边，秋风观着，郁积的无聊枯燥被那美好稀释。

心沉

难懂的政治概念，地名和地理位置，季风和气候，历史朝代……在一天天的背诵里被逐一攻克。每晚锻炼也让她愈加放松，河水的声音慢慢的敲碎了少女的梦，少女亲手一点点葬着自己的情。

柳音立在桥中，把一张纸折成纸鹤用力掷出去，那纸鹤像一只正在飞远的鸟，带着纸上的内容，和柳音曾经的感情远去下沉。那水波在暗淡的夜色里像烧红的铁丝环，荡漾后水面便失了颜色，重归了那深蓝。

秋风在家里的台灯下翻看着那本1000页的参考书。绞尽脑汁地想着，思考着。一天下着暴雨，整片天空漆黑的如同夜晚一样。秋风坐在一盏台灯下，转动着圆珠笔，思谋着一道题的解法。一只鸽子撞到了玻璃上并落在了阳台。他放下笔，凑近窗户。那只鸽子警觉的侧目看向了窗内的他。为了不惊动鸽子，他没有开窗，当他要转身时，抬头的瞬间他看到了桥上有一个单薄的人影。

柳音凝视着雨中的河水，雨点顺着雨披成股的留下，就像奔泄着的洪水一般，被打湿的鞋子让冰冷从脚慢慢蔓延直到冷遍了全身。藏在雨披下的胳膊交叉在胸前护存着最后一点的温度。那篇日记早已被风浪吞噬。不似以往任何平淡且和谐的傍晚，今晚她没能那样放下这一篇的情感。她久久伫立，但愿可以在短暂的祭奠后忘记。

“那个人是谁？她在做什么？”秋风就像在思考着一道数学难题一样。他要如何得知她的身份信息？她慢慢走出了他的视线，暗的光线模糊了桥的形状。秋风拉开凳子，带着疑问坐下，右手习惯性的拾起笔，看一眼参考书，“这道题原来这样解。”如释重负地说道。

拖着失落的步子，那是她为他写的最后一篇日记，也就是从那雨夜起，她要开始忘记他。而柳音的忘记方法就是抹去那曾经的点滴。那些他在雨里奔跑的身影，在炙阳下打篮球的动作以及躺在操场上休憩的场景，都存在于那本日记里和柳音的脑海里。秋风永远不知道当他奔跑打球时总有一双眼睛在他身上不离，他也不会知道当他在绿茵里放松时，有个女孩就躺在场地的另一边试图感受他的呼吸，而这些都在日记里。

雨夜之后的每个晚上，相同的时间点，她准时出现桥头，他也总会远望。那对知识的追逐让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桥上搞清楚那个人是谁。每晚在窗口守着时间守着一份未知的美好。他开始用笔用知识了解她，用物理数学的公式和方法去探究她。他算出桥到他们家窗口的距离，算出了她的三围，还算出……

当然他看到了她每天都会丢弃一张纸。

一个放假的清晨，他在河边散步。在一个水洼里一张留在岸边的纸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拾起那张濡湿的纸，呆立在那里。当两手垂下时，他震惊于眼前的现象。

④

那张纸的落款是他高一学期末的日期，纸上承载的内容是一个少女对他的仰慕之情。那一刻他束之高阁的东西被取下，内心翻涌起无限的波澜。眼前水里边还有一堆沉没水底的纸张，在水波粼粼中，白和黑那么分明。他知道那些是她写的，但他一直不知那些沉底的内容原来都和他有关。曾经的对视在脑中无比清晰地显现，原来他对她印象那么深。

题海里行舟，总会有风暴袭来。无疑她便是他的风暴。

他把那些纸拾起来，有些早已破损只剩零星一点，有些黏在了一起，他站定捧着它们。深深的内疚在他脸上刻画着难过的表情。那些纸在他手里无辜地淌着泪水，泪水洒满了整条小路。长影和水痕拉长了那愧疚，沉重的脚步声和滴答的水声应照着他内心的挣扎。

他要如何补救——这段经过岁月阻隔，两人遥相顾盼的情感？

风铃响啦！阳台上的纸干了。轻薄的纸身布满了阳光的温暖。秋风捧起一张，放下一张，日记的落款渐渐靠近他们对视的那天，最后在一张破的稀里哗啦的纸上，他拼凑出了那最初的一篇。

“今天，我很开心，那一刻我听到了他的心跳，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那篇日记这样写道。他想打一个电话告诉柳音，他喜欢她可他没有她的号码。他想要让朋友帮他打听一下她的联系方式，可他害怕别人知道他喜欢她。他伏案做题，用这种方式发泄着，偶尔抬头望一眼窗外，那座桥头没有她。傍晚，他守在了桥上，希望在她掷信沉湖的时候和她表白。只是柳音没有去啦！学期末的那篇日记是她最后一篇对他的期盼。

那日记里那么渴求他能在那晚出现，但他没有。秋风站在桥中央，看尽河里的深蓝，观尽了水里漂浮的月亮。曾有那么多次机会让他和她相遇，可他一次都没有抓住。同样的柳音也有那么多次的机会和他表露心迹，她最终选择了沉默。

高三开学，柳音最早一个到教室，积了灰的桌子看着有些苍老，她拿出纸巾拭着她的桌椅。秋风进来把那些信放在了她的桌上，顺手拉过一把椅子擦拭后坐了下来。柳音呆住啦。“那个……”她有点震惊地说着。“我都知道了，我想说我也一直喜欢着你。”秋风有点激动地说。“可是，那是从前啦。”柳音无奈地说道。“从前吗？什么意思？”有点惊慌地问着。“从高二开学的那天起，我就决定忘了我对你的感觉。每扔掉一封信，我的心理就会轻松一份，在背课文里，在跑步里，在好多好多你的无视里，我彻底放下了你。”柳音平淡地说。“可你知道吗，看着你背课文的身影，在桥头的身影，我……我发现我原来十分喜欢你。”秋风说着。

心沉

“我们无缘，你会遇到更好的。”柳音说道。“我们真的不可能吗？”秋风问道。“不可能啦！最初最美好的已经过去，错过的就错过啦！”柳音边说边收拾着那些日记，“他们的归处应该是垃圾桶，而不是你的心。”柳音静静地说着。“我……”秋风无奈地站起来，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那个背影还是那样，只是衬衣有点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