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高考了,离我的高考已过去了三十余年,但高考带给人的印记却是终身的,尤其是高考时那场大雨,瓢泼大雨和没有伞的我。其实我已经很多年不想高考的事了。
所谓的考上大学是我第二次高考的功劳,第一次据说是被人顶了,我那时人小胆大,一个人跑到保定师专找到当时的音乐系主任质问人家,主任开始很耐心的说 ,你们县本来一个指标,按我们的录取原则,文化课合格后我们录取了专业第一,你是第二。后来又追加一个文化高分的指标,而你文化分也是第二名。我听着这样的强盗逻辑哭了。在录取原则里,清楚的写着,文化课合格后按专业成绩录取。那个主任又和气的说,复读一年吧,明年我们欢迎你!记得当时我哭的厉害,大声说,你们欺负人!主任的脸就拉长了,然后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我没办法灰溜溜的回家了,母亲看着我什么话也没说 ,父亲问我:”还想复读吗?如果想你就回学校。”我知道家里因为父亲厂子里的三角债已经负债累累了,复读又要花钱。我说不想复读了,父亲叹口气说,李大夫想拉你跟她学医,你也知道她一直很喜欢你,她的大徒弟出去上学了,正好现在缺人手,你是不是愿意先过去帮个忙?说实话我不喜欢,但我还是答应了。
李大夫我很熟,她是文革时期犯错误,下来改造的 ,原北京某大医院的妇科医生,丈夫和她划清界线离了婚,孩子都留在了北京,后来她和我们村一个帅小伙结了婚,尽管她比他大十来岁,但两口子十分恩爱。退休后就在我们村开了一家诊所,十里八村的都来找她看病。我来诊所的第一天,李奶奶没有叫我干活,只是拿了三本书给我,两本人体解刨,一本中药药理 都特别厚,让我先拿回家看看。
对于参加过高考的人背书不是事儿,可看人体解剖,我真的想吐,无法控制的想吐。正在此时,我们村小学校长找到我父亲,说中心校刘校长打听我的消息,问我是不是愿意去乡中代课,缺个语文老师。我像一只快要淹死的狗突然抓住了一根枯木 ,激动的一口答应下来。父亲说代课老师工资很低,只是临时工,你考虑好了。我对父亲说,这只是个跳板,明年我一定考上大学,不会待在那里的!
那年我二十岁,担任了初一两个班的语文课,初二两个班的历史课。每天除了备课上课面对那帮半生不熟的崽子就是复习自己的功课,每周末去保定找老师上声乐课,每节课五块钱,加上路费和吃饭,基本上每月四十块钱的工资就没有了。我住校但学校的食堂我从来不去,自己只是从家里带干粮,母亲会做一些炸酱或者腌菜给我带上,吃上两三天,回家再拿。冬天我不会管炉子,几乎每天早晨起来都得生火,旁边住校的老陈老师偶尔会过来帮忙,教我和煤掺土的比例,封火的技术。他笑着说::“你把全学校的破桌子烂凳子都烧了,这一天烧的劈柴比煤多!”言语间带着一丝怜悯和同情。我的老师刘校长常常批评我不安心工作,还瞪着眼睛说我不可能再考上大学。听他的语气我怀疑他是不是后悔把我找来做老师。直到期中考试后看到我全年级第一的成绩,他才露出笑脸,但依然嘱咐我安心工作.。
转年四月底我要出去考专业了,刘校长叼着烟翻了半天白眼还是准了我的假。两周后我带回来一个不错的专业成绩,于是更加勤奋的学习文化课!那年的政治课本变了,我没学过也没有教材,是一位在徐水补习的同学偷了他们班同学一本包括相关资料给了我,我依然带干粮住校。七月六号我上完课又去找刘校长请假,他这次答应的很爽快。并且说,这次回来就一定安心工作啊!似乎他已断定我根本没有可能考上。当天下午我带上个小小的行李卷儿骑车子到了四十里外的一中,住进了同学的宿舍。7.8.号两天天,大雨滂沱。9号考完最后一场,我像个完成了使命的勇士卸掉了一身的铠甲,清清爽爽的回到学校,然后把所有的与高考相关的书籍资料全部扔掉,然后安安静静的上班。可直到放秋假,我也没接到通知书!(那年是1989年)离开学校时我带走了所有的东西,同事问我,你开学不回来了?我说不回来了。她说你肯定能考上吗?我说,除非今年咱们县没指标。我的文化课专业课都是第一。
收到通知书时已经是九月底了!我去告别我的老师我的刘校长,他依然叼着烟,大眼珠子闪着光语气缓缓的说,去吧,上两年再回来!
十月二号的晚上,我和怀孕七个月的弟妹坐在院里剥玉米皮儿,天很凉,我们说了很多话。
十月三号我带着父亲给我借来的300块钱,背着行李,走进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校园。(写到这里我哭了,当时很苦但没觉得,现在有点痛定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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