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给人希望时

当你给人希望时

 人心底里最缺什么，才会最在意什么。小时候，总觉得没有得到爸妈充分的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个女孩儿，而且家里面有三个女孩儿的缘故，虽然我是老大，老爹也总在只有我一个孩子在他跟前的时候说，我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可我总觉得父亲的爱里面少了点什么，大概因为女孩子长大后要出嫁，无法给家里传宗接代，光宗耀祖吧！邻居毛丽姐姐比我大三岁，不上课的时候天天领着我们一帮小孩子在大街上田野里疯玩儿，她不止一次地对我和妹妹说过她在家里比我们“娇”（受宠），因为她爸妈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儿。另一个叫“要丽”的小伙伴这时候马上就会接着说，她在家里也比我们“娇”，因为她上边有五个哥哥，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还是最小的。看着她们自豪的眼神，我和妹妹都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应对，只有沉默不语。

   另外觉得爸妈不够爱我，还因为从上学开始，爸妈几乎从来没到过学校。有时候在学校受了委屈，报告给老师老师也不管，哭哭啼啼地回家给爸妈打小报告：“今天，跟我挨着坐的那个叫宋飞的坏蛋男生（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还没有同桌的概念，因为我们上课趴的是长长的木板）又打我了。”这时候希望听到的是：“他敢打我的宝贝儿，老师竟然也不管，看我不去学校找你们老师说理，我还得去揍那个宋飞一顿。”但妈妈每次只是笑笑：“那咋办啊，我能天天跟着你给你当保镖吗？”没有办法那只有任人家打了。下雨的时候，会有小朋友的家长到学校去送伞，可无论电闪雷鸣，或是风雨交加，从没见过爸妈的身影。天冷的时候，妈妈们会拿着厚厚的棉衣到学校，送给着急上学，忘记穿厚衣服的孩子。有几次，我甚至故意大冬天的早上只穿一件毛衣出门，因为我也想让妈妈给我送一回棉衣，让同学们知道妈妈是爱我的。但是她一次也没有去过，我还被冻了个半死。

   虽然好像已经得到了印证，爸爸妈妈似乎确实不够爱我，但怎么还那么不死心呢？还一心想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来证明。平时我最羡慕的是，个别家长在我们上课的时候悄悄来到学校，这时候正在给我们上课的哪怕是最严肃的老师，哪怕那一会儿正冲我们大发雷霆，也会在家长站在教室门口的时候走下讲台，和颜悦色地跟家长谈一会儿话，然后叫出来那个家长要找的孩子。那孩子会在大家的注目礼下背着书包跟家长一起有说有笑地离开，那天他甚至不用写作业。爸妈从来没到学校把我领走过，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去办，很少带上我。

   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小妹妹出生了。我想一心想要男孩儿的爸妈心情肯定更不好了，大概会更不喜欢我们吧！为了逃避“计划生育小分队”的追捕（那时候生孩子多的人会被抓到监狱里），妈妈和小妹妹住在离家好几里远的菜地里。早上吃饭的时候爸爸告诉我：“亲戚家添了孩子，中午的时候，咱们亲戚都要去祝贺吃饭，要去河西那个村子，你妈妈不在家，也没人给你们做饭了，中午的时候我带你们一起去吃饭，快放学的时候我去学校叫你们......”我和大妹都高兴得欢天喜地的！我们知道中午会吃大餐，家里第一个孩子出生做九天（相当于城里人给孩子做满月）是我们那儿最隆重的事情，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会到场，各种菜肴会上完一满桌吃完撤掉再上一满桌，凉盘儿、热盘儿、果盘儿、米盘儿、素菜、荤菜、甜汤、咸汤等等吃喝好几遍都吃喝不尽，是小孩子最解馋的时候。河西那几个村子是我最喜欢去的，因为途中会路过贾鲁河大闸，我喜欢看那里水流湍急浪花四溅的样子，更喜欢听那里惊心动魄的流水声，那“轰隆轰隆”的泄水声如同山洪暴发气势非凡，那是幼时的我看过的最“壮观”的景色。拖拉机拉着前去吃酒席的亲人们走过贾鲁河大桥的时候，我会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车上的大人们会一本正经地吓唬小孩儿：“谁不听话，就把他扔到桥下去！”平时，只有在我们不上课的时候才会偶尔赶上，能跟大人一起去参加这样的大型活动。这次爸爸竟然要主动带我们去，太意外了！而且，我更关心的是，爸爸会到学校亲自带我走！

   一上午，我都没有心思好好上课，跟同桌说了好几遍，今天我爸爸要来带我走，中午的时候我们要去吃大餐。引得周围的小伙伴好生羡慕。第四节课的时候，教语文的杨老师让我们背课文，教室里人声鼎沸。都快到放学的时间了，还没看到爸爸出现在教室门口，小伙伴们都说我在撒谎，我心里不服气又没有话说。还好，还好，爸爸终于出现了，他已经站在门口跟杨老师说话了，杨老师微笑着的样子好年轻好温柔好美，她问爸爸：“是要带孩子走亲戚吗？”我开始神气地收拾桌面上的东西，书，本子，钢笔一股脑扒拉进书包里，都没等杨老师叫，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背着书包往教室门口跑了，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毛丽姐姐他们都说错了，我在家里也是很娇的孩子，爸爸是很爱我的，他今天亲自来学校带我走了。”我走到教室的门口，等着爸爸带我离开，可是爸爸低头对我说：“上午的时候，你妈让人从菜地里带回了油条和红糖，我就放在咱家的地锅里，中午的时候你和妹妹吃点油条，喝点红糖水，中午就不带你们去了......”然后他跟杨老师说了句话就转身走了。我也只好在嘈杂不堪的读书声中回到教室，但是那一刻，全世界对我来说是安静的，感觉自己轻的可以飘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座位的。同桌幸灾乐祸地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也想不起来用什么话来应对。想着爸爸已经越走越远了，我的心又一次“扑通”“扑通”地跳，如同我们行走在水势凶猛的贾鲁河大桥上，爸爸说要把我扔在桥下一样，可我明明这么乖这么听话啊！不能哭，一定不能哭，还好我忍住了，没有掉眼泪，终于没有在同学面前出丑。

   中午我和大妹散了学，往通往贾鲁河方向的大路尽头望去，路上空空的，看不到拉满亲友的拖拉机的影子，大概他们早已一边说一边笑地跨过了贾鲁河大桥。回到家里，掀开锅盖，里面也是空的，没有油条和红糖。（后来妈妈说，是馋嘴的小姨过去吃掉了。妈妈后来听说那天我们没吃上饭，眼泪都掉下来了）已经记不得那天中午我和大妹到底吃了什么东西填肚子，大概是冷馒头，我们没有去吃成大餐，也没心情自己做饭吃。

  这一次我对两个词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一个是“希望”，另一个是“失望”。如果他们不是同时出现，可能还会让人好接受一点。最难接受的情况是，你明明抱了很大希望，结果却令你大失所望。还记得2014年7月那场足球比赛，满怀希望的巴西队在自己的家门口以1:7输给了德国队，当我看到巴西人流泪的脸，再一次想起了儿时经历过的这一件小事，想起那没有得到验证的父亲的爱。后来，不止一次地听父亲提起过这一件事，他从不同的角度给别人描述过，描述过幼小的我兴高采烈地背着书包从教室里出来的样子，虽然我都没忍心正面跟他探讨过这件事，但我想他也会很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带我走。好在后来年龄渐长，逐渐明白了父母的爱，在几个孩子中，我和弟弟得到的爱和关注也确实更多一些。我们小时候，他们因为孩子太多，迫于生存压力忙于生计确实没有太多精力照顾到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但并不代表他们不爱孩子。

  也许是还不够成熟世故，现在不管别人说什么话，除非有明显的漏洞，我还是会信以为真，基本上不会怀疑，除非后来事实证实过，那是谎言，才知道又被人忽悠了。但这之后再遇到什么人，他们说什么话，我依然觉得是真的，也许真的是太天真了。在电视剧上看到过不少热恋中的男人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未来的新娘：“虽然我们现在很穷，不过将来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将来我会给你买很大的房子，带你环游世界，弥补你现在所受的一切委屈......”然后我会看到女人幸福甜蜜的笑容。但是假如若干年后，女人已经人到中年，还跟当年一样生活在社会的底层，甚至挣扎在贫困线上，她会如何想当初那个美丽的诺言呢？生活中有多少老板信心满满，万分肯定地告诉他的员工：“只要你在公司好好干，年底我保证你拿到不下xxx万的奖金......”然后我会想到那个员工踌躇满志的样子。但是当年终终于到来的时候，又有多少老板的话是可以兑现的呢？你想让一个人对你心生怨恨吗?你想让一个人远离你吗？非常简单，你只要把满怀希冀的他送上希望的巅峰，然后再把绝望透顶的他彻底打入失望的低谷，你就一定可以达到你的目的。所以亲爱的人们，当你们的承诺没有十足把握兑现的时候，说的时候还是小心一点吧！因为一不小心，诺言就成了谎言。

当你给人希望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