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先生风趣优雅,在谈及美食更显得顽童心,在提及吃时,更记得提醒观客切勿要因口舌之欲盲目求新,须知平淡生活里的平淡滋味,经历细心雕琢,便也能满足老饕——“上天虽待人不薄,口腹之欲究竟有个限度,天下之口有同嗜,真正的美食不过是一般色香味的享受,不必邪魔外道的去搜求珍异。”。 想必大多读者对梁老的第一印象都该是落在“吃”上,《雅舍谈吃》一出后,模仿者甚多,但真论及中西合源,旁征博引的功夫,都被梁老远远甩在身后。不过也因其在大家中算得上真正闲情逸致的人物,反而与当时环境略有违和,所以反被鲁迅等人所难以接纳,这恐怕也是另一部分熟知先生的缘由。
梁老追求平淡自然,热爱生活的劲头实在让人羡慕,想来也是,一间雅舍,不惹尘世,就着一杯清茶,一捧书卷,或醒时,或酣眠,都别有一番滋味。更不用提他那自骨子里内敛而生的幽默,平和,与文字里的清雅舒缓正相应和,而享受之余又不乏清醒的真知:从小处,可以写旅行时的感触“只有旷野里我们才容易感觉到人与人是属于一门一类的动物,平常我们太注意人与人的差别了”;从大处,也有“旧的东西大抵可爱,惟旧病不可复发。”之类感慨于世事的灼见。冰心老师曾经有言:“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只有实秋最像一朵花。” 色香味暂且不提,若让先生自己来说,恐怕比起一朵花,扬州名菜狮子头更为实在。单说才、情、趣,“才”字体现在先生身上,主要是散文上的独特造诣,他的《雅舍小品》风行不衰,发行五十多版,创中国现代散文印行的最高纪录,无论是支持者亦或反对者,在推崇先生散文作品上可谓前所未有的一致。
梁老主张“文学的本质是人生”,提出“文艺的领域广大,用途多端”,他说: 纯文艺固然很好,载道亦无妨,用作武器也只好听便。此话颇有返璞归真的意味在,文学如刀枪剑戟,可居家修身养性,可在外防身护体,可最要紧的,是握在自己手中,唯锋利,唯心中可知目标为何。他会写“自杀者常是乐观的人,幸福者倒常是悲观的人。”对人生与追求加以解读,也会写“通常握手用力最大者,往往交情最浅。”对交际深浅作诠释。可以小见大,也可以大处聊庸常,是为大师手笔。 第二点是“情”。散文出众者,往往对生活保持一份热爱与尊重,故而才能及时发现他人察觉不到的微小处。朱自清有写:“只剩飘飘的清风, 只剩悠悠的远钟。 眼底是靡人间了, 耳根是靡人间了。”汪曾祺也有“逝去的从容逝去,重温的依然重温,在沧桑的枝叶间,折取一朵明媚,簪进岁月肌里,许它疼痛又甜蜜,许它流去又流回,改头换面千千万,我认取你一如初见。”落花吹絮也好,清风明月也罢,都是心中情之所至,而笔下落地有声,梁老自然也不落于人后——“‘嘴唇只有在不能接吻时才肯歌唱。’同样的,情人们只有在不能喁喁私语时才要写信…有所见,有所闻,有所忆,有所感,不愿独秘,愿人分享,则乘兴奋笔,借通情愫。”此时写“信”,心里到底是在念着故人,先生说“我国尺牍,尤为精粹之作。”是一声叹息,也是一声自豪,想到此处,自然深情将出。 最后是“趣”,趣可以是为人风趣,待人接物不刻板、不任性,让人如沐春风,说话幽默,常有急智,可引经据典又不冒犯,令气氛欢脱;也可以是童心未泯,有“趣心”,如“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先生大抵是占了两处,为人前文有说,他待人宽厚容纳,即便是理念不同,也可以与他人结为挚友良伴,心中有儒家风脉相承;后者则体现在文章中,虽将彼处起名“雅舍”,但常常字里行间烟火味十足,写那些傲下媚上的马屁精,先生会说其是“卷帘”的脸,在“适当的时候呱嗒一声如莲子一般卷起,另露出一副面孔(脸谱)”;写“骂人”,能足足总结出十条致胜战术,可“助人骂人”,也可给挨骂的人看看“骂人的心理原来是这样”;还有对“废话”的研究,“致辞者常常是长篇大论,直说得口燥舌干,也不管听者是否恹恹欲睡欠伸连连。”说那人到寂寞处,真想说说话,哪怕是废话也无不可,但说话自由时,反而要控制一二,别犯了口业。
先生散文的包罗万象,放在当下来看,都如同一幅生动的生活百景图,“美是世间治愈一切的良药”。对待生活,就该是擦亮一双眼睛不厌其烦地琢磨每一处的韵道,才能在郁郁时找到了纾解的通道,在灿烂时保持住情绪的高涨,让每一日都能如品尝餐桌珍馐,咂摸出万千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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