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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屏风上》:48. 戏剧学家

《在中国屏风上》:48. 戏剧学家

作者: 秋沼芰荷 | 来源:发表于2022-08-06 17:52 被阅读0次
    背景

    《在中国屏风上》是毛姆为数不多的游记之一,也是一本让我一见钟情的作品。毛姆以独特的视角,从一本游记出发,带我们重新认识二十世纪初的旧中国许多的人和事。

    音频选自喜马拉雅,虽然朗诵者咬字不是很标准,但款款道来,别有一番感觉,是非常独特优雅的朗读。

    47. 戏剧学者

    他送来一张光滑的名片,形状和大小都合乎常规,四边是粗粗的黑框,姓名下面写着:现代比较文学教授。

    他原来是一位年轻人,瘦小,有一双纤细的手,一个比普通中国人要大的鼻子,戴着一副金边眼镜。

    虽然这是一个暖和的日子,他却穿着一套厚实的花呢西装。他显得有些腼腆。他说话的声音又高又尖,好像从来没有变过声,那些刺耳的声音给他的话语带来一种我也说不清的不真实的感觉。

    他在日内瓦以及巴黎、柏林和维也纳读过书,他能流利地用英语、法语和德语来交谈。

    原来他是个戏剧教师,最近用法语写了一本论中国戏剧的书。他在国外的学习留给他的是一种对斯克里布的极大的热情,他认为斯克里布可以作为中国戏剧革新的榜样。

    听他说到戏剧应该激动人心时,你不免感到奇怪。其实,他是要求出色的剧本、精彩的场面、合理的分幕、情节的突兀和戏剧性。中国戏剧有其精妙的象征性,正是我们孜孜以求的观念戏剧;而显然,它也因其沉闷单调渐渐失去生命力。

    的确,观念不会生长在每一丛醋栗上,它们需要更新以永葆其芬芳,当它们停滞而变得陈腐时,就会像死鱼一般腐烂发臭。

    这时,我想起名片上的头衔,便问我的朋友,他向学生推荐读什么书,英语和法语的,以便让他们熟悉当今的文学潮流。他迟疑了片刻。

    “我真的说不上来。”他最后说。“你知道,那不是我的专业,我只研究戏剧;但要是你有兴趣,我可以请我的同事来拜访你,他教欧洲小说。”

    “那就不麻烦了。”我说。

    “你读过《梅毒患者》吗?”他问。“我认为这是斯克里布之后欧洲最好的剧本。”

    “你读过吗?”我礼貌地问。

    “读过,你知道我们的学生对社会问题很感兴趣。”

    不幸的是我对此并无兴趣,于是我尽可能灵活地将话题引向中国哲学,在这方面我倒是杂乱地读了一些。我提到庄子。这位教授张口结舌。

    “他生活在很久以前。”他茫然不知所措地说。

    “亚里士多德也生活在很久以前。”我低声和悦地说。

    “我从来没有研究过那些哲学家,”他说,“但自然,我们大学有一位中国哲学教授,要是你感兴趣,我可以请他来拜访你。”

    和一位教师争辩是无益的,如同海之神灵(在我想来有些自命不凡)对河之神灵谈论一样,于是我顺从地讨论起戏剧来。这位教授感兴趣的是戏剧技巧,他正准备以此为题做一次讲座,他似乎认为这一主题既复杂又深奥。他想恭维我,便问我技巧的奥秘是什么。

    “我只知道两点。”我回答说。“一是符合常识,二是紧扣要点。”

    “写一部剧本就不需要别的什么了吗?”他带着一丝沮丧的语气问道。

    “你要有某种诀窍,”我顺着他说,“但这并不比打台球需要更多的技巧。”

    “在美国所有重要的大学里,教师们都在讲戏剧技巧。”他说。

    “美国人是一个极其讲求实际的民族。”我回答。“我相信哈佛大学正在设立一个讲座,指导老奶奶们怎样吸吮鸡蛋。”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你写不出一个剧本,那就没有人能教你怎样写,而如果你能写出一个剧本,这就像滚一根圆木那么容易。

    此时他脸上现出一种茫然不解的神情,但我想,这只是因为他拿不定主意,滚圆木这种活动应在物理学教授的范围之内还是在应用机械教授的范围之内。

    “但要是写剧本如此容易,那为什么剧作家要花这么长时间才能写出一部剧本来呢?”

    “他们写不出来,你知道。洛卜·德·维加和莎士比亚以及其他众多的剧作家轻松自如地写了大量的剧本。一些现代的剧本写作者压根儿是文盲,对他们来说,将两个句子放到一起就几乎是克服不了的困难。有一次,一个著名的英国剧作家给我看一份手稿,我看到他写一个句子‘你茶里要放糖吗?’,连着写了五遍才写成这个样子。一个小说家要是大体上除了绕圈子就说不出他要说的话,那他就会饿死。”

    “您不能说易卜生是个文盲,而众所周知,他写一个剧本花了两年时间。”

    “显然,易卜生构思情节时遇到了巨大的困难,他苦思冥想,月复一月,最后他绝望了,无奈只好用他以前用过的同样的情节。”

    “你这是什么意思?”教授大声说,他的声音提高到一种尖声喊叫的程度。“你说的我根本不懂。”

    “你没有注意到易卜生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同样的情节吗?一群人待在一间封闭、令人窒息的房间里,随后有一个人(从山上或海上)来了,他猛地把窗户打开;每个人都清醒过来,于是戏结束了。”

    我这么一说,似乎看到教授严肃的脸上一时露出淡淡的笑容,但他皱起眉头,望着空中呆了两分钟。随后他站起身。

    “我会记往你的观点,把亨利克·易卜生的作品再细读一遍。”他说。

    在他走之前,我没有忘记向他提一个问题,而这是两个研究戏剧的人一旦碰到,其中那个认真的学者总是会对另一个学者提出的问题。我问他,他认为戏剧的未来是什么。

    我想他是说,“哦,见鬼!”但考虑一下,我又相信他必定喊着“啊,天哪!”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又举起他那优美的双手:一副万分沮丧的模样!我发现所有有思想的人考虑中国戏剧现状时的绝望,丝毫不亚于所有有思想的人考虑英国戏剧现状时的绝望,这确实是一个安慰。

    宋春舫(1892-1938)
    读后感(部分内容选自网络)

    记得前一段时间曾经分享过《在中国屏风上》的《哲学家》,虽然毛姆并未指名道姓,但是大家仍然知道毛姆笔下的这位哲学家正是一代怪才辜鸿铭。

    那么今天这篇《戏剧学家》又是哪一位呢?果然,这位戏剧学家也不是无名小辈,他是享有“世界三大戏剧藏书家”之一的宋春舫,其书房“褐木庐”主藏国外戏剧书刊。

    1931年,宋春舫“斥金四千,始建褐木庐于青岛之滨”,将平生所收藏的戏剧书籍4800余册尽藏其间。

    由于本文太长,有关宋春舫的生平及褐木庐留待明日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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