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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屏风上》中的《戏剧学家》和《哲学家》

《在中国屏风上》中的《戏剧学家》和《哲学家》

作者: 秋沼芰荷 | 来源:发表于2022-08-07 18:29 被阅读0次

    《在中国屏风上》中的第38篇《哲学家》中,毛姆提到了末代狂儒、北大怪才辜鸿铭,当时的西方人曾流传一句话:到中国可以不看三大殿,不可不看辜鸿铭。

    在昨天分享的第48篇《戏剧学家》中,毛姆说的又是何许人物呢?

    以下内容选自网络,仅作为学习笔记参考:

    在第48篇《戏剧学者》中,虽然毛姆没有点出这位戏剧学者的名字,但是宋淇读完这篇速写之后,断定这位戏剧学者正是他的父亲宋春舫(见宋淇《毛姆与我父亲》,收入《从莎士比亚说到梅兰芳》,海豚出版社2011年;下文所引宋淇观点均出自该文)。

    宋春舫(1892-1938),浙江吴兴人,国学大师王国维的表弟。

    宋春舫家学渊源深厚,十三岁即在清末最后一次科考中考取秀才,后入上海圣约翰大学,于旧新学都有所涉猎。

    接着远赴瑞士日内瓦大学攻读政治经济,掌握了法文、德文、英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和拉丁文等多种文字(宋春舫《从莎士比亚说到梅兰芳》,海豚出版社2011年)。

    宋春舫还是是中国戏剧的开拓者,他的书房“褐木庐”主藏国外戏剧书刊,是国内首家私人戏剧图书馆。

    对观毛姆和辜鸿铭、宋春舫两次不同的会面场景,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毛姆和宋春舫的见面,时间也是一九二零年,地点应该也是在北京。与辜鸿铭见面时的姿态不同,这一次是宋春舫主动登门拜访毛姆。

    毛姆眼中的宋春舫“显得有些腼腆”,“说话的声音又高又亮”。宋春舫向毛姆大谈特谈对戏剧的见解,毛姆并不以为然。这又是一次不平等的、不在同一个频率之上的对话。

    宋春舫认为戏剧应该“激动人心”,这让毛姆“不免感到奇怪”。在这里,我觉得毛姆有点装腔作势,其他部分看似刻薄,其实还算真诚。

    毛姆理解宋春舫的意思,“要求出色的剧本、精彩的场面、合理的分幕、情节的突兀和戏剧性”。毛姆可能是觉得这只是戏剧的基础阶段,不足论。毛姆认为,“中国戏剧(指京剧)有其精妙的象征性”,正是西方“孜孜以求的观念戏剧”,而另一方面,京剧“也因其沉闷单调渐渐失去生命力”。

    这一年,宋春舫不满三十岁,又浸淫在“五四”的热情之中,他怀抱着用戏剧改变社会的凌云壮志,兴冲冲地拜访功成名就的戏剧界前辈毛姆,想一股脑儿地向他请教。这种心态很正常,正如你在咖啡馆无意中撞见当红的文艺大咖,也会是同样的举动。

    “你知道我们的学生对社会问题很感兴趣。”宋春舫对毛姆说。

    不幸的是,毛姆对此并无兴趣,就把话题转向了中国哲学:“在这方面我倒是杂乱地读了一些。”毛姆提到了庄子。可见,毛姆对中国哲学确实感兴趣。

    宋春舫之子宋淇认为毛姆的态度是普遍的挖苦,毛姆称辜鸿铭“哲学家”,是暗示辜鸿铭并没有资格算作“思想家”。我觉得,这应该是宋淇的偏见。“哲学家”这个名称既古老又高尚,因为在接下来的对话之中,毛姆提到了“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并没有挖苦后者没资格算作“思想家”的暗示。

    “他(庄子)生活在很久以前。”宋春舫旧学功力不差,当然也是熟悉庄子的,但是,此时显得“茫然不知所措”。事情很简单,宋春舫是想向毛姆请教当下最火热的问题,而毛姆却把目光落在了久远的先秦。

    “亚里士多德也生活在很久以前。”毛姆低声和悦地说。

    在文中,毛姆还引用了《庄子》中“望洋兴叹”的典故,说两人的争辩是无益的。

    不少中国读者,尤其是辜鸿铭的拥趸,或者是宋春舫之子宋淇读到毛姆的这本中国游记,感觉不舒服,觉得毛姆态度傲慢、笔调挖苦。

    不过我觉得这只是毛姆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刻薄与否,只是角度、观念的问题,只要无损事实,我们皆可安然接受。毛姆是站在人性的角度上看问题,对人性看得透的人,温情者有之,刻薄者也有之。

    实际上,如果让毛姆在乡间散步碰到简·奥斯丁、巴尔扎克,他回去之后写下的印象记,也不会只是夸奖。毛姆的《巨匠与杰作》是一本有趣的书评集,他列举了心目中的十佳小说,顺便把他们头顶的光环一一戳下来。简·奥斯丁衣着品位很差,狄更斯和巴尔扎克虚荣浮华,司汤达是个“渣男”(用现在的话说)。很显然,毛姆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是深深地知道,只有洞察作者复杂的人性,才能真正读懂巨匠们的杰作。

    毛姆所谓的挖苦,有时候只是表象。我们再来举一例。毛姆在《巨匠与杰作》中提到司汤达口吃,读者读到这一段落一定会觉得这是挖苦,但是,如果你意识到毛姆自己也口吃,那么看法就不一样了。一个口吃的人很少会挖苦另一个口吃的人,如果这也算挖苦,那背后是大勇敢、大同情。

    在《巨匠与杰作》之中,很常见的词正是“同情”,这其实是毛姆“挖苦”背后的底色,只是他在文字中藏得很深,让人不易察觉。“巴尔扎克对蠢人是毫无同情心的。”从这句话我们能读出毛姆的温情。这种同情心,也渗透在《在中国屏风上》,尤其是对长江号子和驮货物苦力的哀叹,读来让人动容。

    平心而论,毛姆应对辜鸿铭,是很有教养的,他只是准确地捕捉到了辜鸿铭对他的傲慢。毛姆对宋春舫的观察,也算客观。宋淇说,宋春舫的声音,“较高则有之”。宋淇也承认,毛姆最后对宋春舫所发表的戏剧理论也是真知灼见,几乎可以在毛姆《总结》一书中原封不动地找到。

    以火车做比喻,辜鸿铭是毛姆旅行沿途经过的一座老旧的月台,这个月台已经少有人问津,少有人下车,月台还保留着自己的尊严,回忆早年的光辉岁月。宋春舫和毛姆,是两列相向而行的火车,两人的出发点和目的都不同,在短暂的相遇之后,又马上分开。这正是毛姆要记录的,要给我们看的景象。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前后是一个思想大碰撞、命运吊诡的大时代。毛姆和辜鸿铭、宋春舫只是烟波浩渺中的三个小小坐标。

    一九一八年,梁启超辞去段祺瑞内阁财长一职,带随员赴欧洲考察学习,历时一年多,并出版《欧游心影录》。梁启超在书中认同和推崇西方文化的核心“自由精神”,提倡个体本位的文化理论观,对欧洲文明的前途持乐观态度。

    这和辜鸿铭的想法刚好反过来。辜鸿铭痛心疾首地说,新学正在改变和腐化真正的中国人。学习汉语、研究中国的文学经典,绝不仅是属于汉学家的爱好,它将有助于解决当今世界所面临的困难,从而拯救欧洲文明于水火之中。

    一九一九年,梁启超壮游欧洲一年之后回国,毛姆跨越千山万水来中国壮游。两本书的书名《欧游心影录》和《在中国屏风上》,也可以对观。

    一九二零年,英国哲学家罗素来到中国,并在北京讲学一年。毛姆也关注了此事,他在《在中国屏风上》一书中写道,他在上海的一个朋友特意让人力黄包车回头,就是为了去买罗素的新书,“这本书刚到上海”。同在中国的毛姆并没有兴冲冲地跑去见罗素,这很像后来鲁迅对萧伯纳的态度。鲁迅在《看萧和“看萧的人们”记》一文中写道:“有这样地要我去见一见,那就见一见罢。”这其实是一句很可爱的话,潜台词是我鲁迅也不差,内心也有一股傲气,如果你们没有邀请我,我不会像粉丝一样兴冲冲地去,如果你邀请我了(鲁迅是接到了邀请),“那就见一见罢”。

    另外,我认为辜鸿铭也是理所当然知道,一九二零年罗素在北京。他对毛姆说的那句“但英国人,如果你允许我这么说的话,于哲学而言不是很有天分”,是一竿子打了两个人。

    一九二零年,美国实用主义集大成者杜威也在中国讲学,毛姆和辜鸿铭在交谈之中也谈及胡适的这位老师。

    “你研究过美国哲学的现代进展吗?”毛姆问。

    辜鸿铭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你是说实用主义?这是那些想要信不可信之物的人最后庇护所。我对美国石油比对美国哲学更有兴趣。”

    一九二零年,毛姆向宋春舫谈起中国哲学时,宋春舫说自己没有研究过哲学家,“但自然,我们大学里有一位中国哲学教授,要是你感兴趣,我可以请他来拜访你”。

    一九二零年宋春舫在北大授课,当时胡适也在北大授课。宋春舫与胡适私交很好。也就是说,宋春舫口中的“我们大学里有一位中国哲学教授”极有可能就是胡适。

    不知道这是宋春舫的客套话还是真心话,又或者毛姆并不在意,两人都很自然地“过掉”了这句话。毛姆和胡适也就这样相互错过了。

    一九二一年,日本著名小说家芥川龙之介来到中国,也拜访了辜鸿铭。在辜鸿铭那个衰败的庭院里,芥川龙之介说不定还能听到毛姆刚离开的脚步声。对于此次见面,辜鸿铭明显要客气许多,也许是中日文化相近的缘故。

    芥川龙之介说,辜府“地铺草席”(这是对毛姆“地上没有地毯”观察的补充,可能天气变冷了),“不失萧散可爱”,辜鸿铭容颜略似“蝙蝠”。读到“蝙蝠”两字,我们一般不会觉得芥川龙之介是在挖苦,反而认为他观察准确。偏见,很多时候是在不同文化观念的泥土上悄然生长出来的,我们却浑然不觉。

    在谈话过程中,辜鸿铭的女公子也和上次一样依旧跑了出来,“先生颇满足,微笑视之”,芥川龙之介“略感伤,唯凝望女公子而已”。(芥川龙之介《中国游记》,施小炜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18年)

    稚嫩和苍老的对比,其实都深深地触动了毛姆和芥川龙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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