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收到L的微信语音,她长长地叹息,我又梦见他了,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见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我亦叹息。因为不知如何以对,所以唯有叹息。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怎么会不经意间就叹息?L失恋已经快一年了,白天她用工作来填满自己,下了班她把自己献给孩子,可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她却无法阻止思念如附骨之疽,将自己一点点啃噬,在心上留下大大小小凄冷的空洞。
生活结为茧壳,爱情留在心底。
Z是个理性冷静的强势直男,被初恋女友背叛后用时间和新欢给自己疗伤,岁月这把手术刀会刮骨疗毒,有故事的男人在它的刀下会像钻石一样渐渐绽放光芒,Z收获了事业的成功,收获了众人艳羡的目光,收获了妻贤子孝的和睦家庭,可是,却始终无法平复初恋在心上留下的伤口。
他无法再全心全意爱上谁,背着妻子在花丛中流连,其实只为证明自己,可自恋的同时却总忍不住怀疑自己。也许,被背叛对人的打击并不是对方不爱自己了,而是对方爱上的人根本不如自己,这种对自己的巨大怀疑甚至会摧毁一个人,自信和价值感都要一点点艰难重建。
许多年过去,Z仍会时不时偷偷打听初恋的消息,他放下了吗?爱情就像一场疟疾,只不过疟疾不会留下后遗症,而爱情留下的后遗症却久治不愈。
我记得很久以前,久到BBS还很火的年代,我曾看到一个男人写的帖子,他读书时爱过的姑娘,后来没能在一起,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姑娘远嫁异国他乡后,他还时不时地上校友录上偷偷留意她的消息;当然这仍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有一天,他从同学那里听说姑娘意外离世,而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天塌了,他说此生他都无法再快乐了。
念书时的同居密友S,是个娇俏美貌玲珑剔透的女子,追求她的男生排成队,其中亦不乏为她打架者,这不奇怪,女子的美貌如同男人的财富,都是匮乏的资源。
S是个有故事的女人,我认识的女人中,唯有她能当得起亦舒笔下的女主角。只是,这样聪明剔透的女人大抵不会为谁停留,好像一个什么名人说过一句话,女人有两种,一种女人的世界在床上,一种女人的世界在远方,她属于后者。
可是,当她阅尽悲欢尝遍沧桑后,她却无比怀念当初为她衣带渐宽人憔悴一片伤心画不成的白衣少年,在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灯花瘦的深夜里,身在海外的她忍不住拨起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对那个远隔重洋的他说,这么多年,再也没有人像你当初对我那么好。
没有人爱我,会比你爱我更多。
他不是个软弱的人,却在听到她泣不成声只向从前悔薄情的那一刻,心被生生扯出了胸膛。他的手机号码,二十年未曾变过,没有人知道,只是因为他害怕她找不着自己。
人生就像一个永远也画不成的圆,爱情的美,美就美在不圆满,缺憾让人念念不忘,让人无法释怀,让人沉溺软弱无法自拔。我想起《西游记》里女儿国王依依送别唐三藏,仪态万方的她一声声“御帝哥哥”欲语还休,背景音乐勾起人无限惆怅,“人间事常难遂人愿,且看明月又有几回圆?”
人生就像一道叹息桥,我们从桥的这头走向桥的那头,一边走,一边不住叹息,只因恨事太多。
威尼斯有座著名的叹息桥,建于1603年,因桥上死囚的叹息声而得名。
叹息桥两端连结着威尼斯共和国总督府(都卡雷宫)和威尼斯监狱,是古代由法院向监狱押送死囚的必经之路。叹息桥造型属早期巴洛克式风格,桥呈房屋状,上部穹隆覆盖,封闭得很严实,只有向运河一侧有两个小窗,当犯人在总督府接受审判之后,重罪犯被带到地牢中,在经过这座密不透气的桥时,只能透过小窗看见蓝天,从此失去了自由,不自主的发出叹息之声。
到威尼斯的人,一定要坐冈都拉(小艇);坐冈都拉的情侣,一定要经过“叹息桥”,且在桥下拥吻,这将会使爱情永恒。“叹息桥”不像威尼斯的几百座桥,供行人穿越。它是座桥,也横过水面,但高高悬在两栋楼宇之间。
还有一个传说:有个死刑犯人走过这座桥,透过雕刻着八瓣菊花的窗棂看出去,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不远处驶来一条窄窄长长的冈都拉,船上一男一女正在热烈拥吻。不,她居然是自己的爱人!犯人疯狂地撞向花窗,窗子是用厚厚的大理石造的,没有撞坏,只留下一摊血、一个愤怒的尸体。血没有滴下桥,吼声也不曾传出,即使传了出去,那拥吻中的女人也不可能听见。
叹息桥上走过多少人,谁也说不清,拜伦曾在长诗中写道:我站在威尼斯的叹息桥头,一边是宫殿,一边是监狱。叹息桥因此而声名远扬,亦舒有一篇很好看的小说,就叫《叹息桥》。
没有在一起的爱情免不了一声叹息,那圆满的爱情就能幸免吗?未必,多少修成正果的男男女女,都被柴米油盐的烟火气熏没了初心,毕竟,爱情最经不起庸俗琐碎疲惫不堪的日常生活,到最后,彼时一心向往的岁月静好只剩下了一地鸡毛。
这个刚刚过去的九月,几个大渣男的狗血故事让全国人民嗨翻了天,其实,我们的生活里,这样的渣男浪女只怕多得很呢,只是,有的藏得更好更巧妙,有的就不那么好运了。相较一地鸡毛而言,叹息好歹还能给人留些回忆。
是了,回忆,我们要的就是这两个字。为什么明知爱情会让人受伤,我们却仍飞蛾扑火般将它当作信仰,因为,我们爱过,被爱过,在对方的瞳孔最深处看见了自己的样子,我们才觉得自己活过。司汤达的墓志铭闻名世界:活过,爱过,写过。你瞧,就连大文豪都这么说呢。
《小王子》里,狐狸让小王子驯服她,对小王子说:“正因为你为你的玫瑰费了时间,这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独一无二。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我不吃面包,我对麦田无动于衷,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会让我想起你,想起你金黄色的头发。而且,我甚至会喜欢听那风吹麦浪的声音......”小王子离开了,狐狸却因为小王子金色的头发永远记住了麦田的颜色。
小王子又回到了那片玫瑰园,五千朵玫瑰朵朵动人,可是,小王子对她们说:“你们都很美,但你们却不是我的那朵玫瑰。可是,她比你们所有人都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是我放在花罩中保护起来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自诩和怨艾,甚至有时我聆听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杜拉斯说,爱情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史铁生说:不管你对多少异性失望,你都没有理由对爱情失望。因为爱情本身就是希望,永远是生命的一种希望。爱情是你自己的品质,是你自己的心魂,是你自己的处境,与别人无关。爱情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动词,永远的动词,无穷动。
亲爱的,你曾是谁的玫瑰,现在又是谁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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