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子》
我是一根肠子,一根已经活了28年的半死不活的肠子。
我每天最主要的工作任务就是消化食物,枯燥又单调。
对于我的居住环境,我表示不满,这里潮湿又阴冷,没有我渴望的温暖。
我的身形巨长无比,在这狭小有限的空间里,无数的褶皱重叠压制了我的挺拔,这好几米长的身躯诠释了“曲径通幽处”的真谛。
哦,对了,介绍一下我的好兄弟:胃兄。他倒是活了好多年逍遥的日子,好不快活。
他那吃香的、喝辣的生活令我羡慕不已,不过,好在他也不怎么向我炫耀,否则我们相安无事的关系是无法维持这么久的。
简而言之,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分工、合作。
他负责容纳食物、而后输送给我,我则负责消化、吸收。
头25年,他的日子确实过得着实滋润,尝遍了酸甜苦辣,尤其是甜味,令他着迷不已。
甜味让他更快乐、更满足,却也渐渐迷失自我。
他信誓旦旦地说:“从今天起,我要过得更加滋润,否则就白活了。”
我看着他,一言不发。
于是,他开启了糜烂的新篇章。
自打那时起,他容纳的不再是蔬菜、水果和米饭了,而是各种零食、甜食和添加剂。
这使他越来越兴奋,却使我更加苦恼。
我必须花费比之前三倍的动力消化这些加工食品,部分残留物甚至依附在我的身上,不肯离去。这让我感觉恶心无比。
我对他好言相劝,该收敛收敛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都会受不了的。
可他依然我行我素,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这让我苦恼不已。
也许是各种添加剂令他冲昏了头脑,丧失了理智。
没错,一定是这样。
这样糜烂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年,直到这一天终于降临。
看着他由原来的满面红光渐渐变成土灰色,身上还长出了红疙瘩,我想:这准是他那些逍遥日子留下的后遗症。
他开始愁眉苦脸,不再容光焕发。
而我也开始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不再清新靓丽。
原先依附在我身上的残留物开始侵蚀我光滑的身躯,变得粗糙。
我看着自己由粉嫩转变成暗褐色,难过不已。
我忍无可忍了,对着胃兄大吼:“我们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这下你满意了吧?”
原本我们是多默契的一对搭档,如今却是多狼狈的一对搭档。
他沉默不已,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决定洗心革面。
摒弃逍遥的日子刚开始对他来说是艰难的,习惯了接受添加剂的他,花了一年时间才走出之前的阴霾,重获新生。而我,在这过程中,与他相互扶持,配合得更默契,他逼迫自己接纳蔬菜、水果,我则消化地更带劲儿了。渐渐地,我们又重回到昔日的风采。
就在我俩以为这风平浪静的日子可以继续过下去的时候,却遭受了重击。
第27年,噩梦般的生活开启了。
这一年,胃兄时常跟我抱怨:“我的营养跟不上了,能容纳的食物越来越少了,现在的我感觉特别空虚。”
他发呆的频率更高了,只能用微弱的声音哼唧着“咕噜咕噜”的曲调度日。以此消磨饥饿带来的痛苦,这是他无助的反抗。
我眼睁睁地看着胃兄日益消瘦,却无能为力。
至于我,需要我工作的时间变少了,我开始变得懒散。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我忍不住悲愤地质问大脑,“为什么会这样?”
大脑十分无奈地回答我:“我也没有办法,女主人在节食,迫使我下令只能向胃兄供应一点点食物,我都体力不支了。”
“这该死的臭娘们儿,是要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才甘心吗?!”这是我27年来最悲愤的时刻。
胃兄用残存的力气诧异地望着我,仿佛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识我的火气。
是的,的确是第一次见识。
无休止地折腾磨灭了我的耐心,让我也变得怒不可遏。
这样的日子何时到头啊,我们苦笑着、无奈着、痛苦着。
突然有一天,胃兄在休眠中被惊醒了,他看到一根细长的管子直通向他的身体,惊恐地问道:“肠子老弟,快看快看,这是什么怪东西呀?难道现在她开始神志不清到吃些怪东西了吗?”
随后,这根细长的怪东西开始在他身上翻搅,到处探索,把他看个精光。像一条细长的毒蛇对他呲牙咧嘴。
胃兄颤抖着说:“肠子老弟,我感觉好难受,快撑不住了。”语气比之前更微弱许多。
有几次,这怪东西甚至还擦到了他身上,好在有惊无险。
十分钟后,这条细长的怪东西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
此刻胃兄显得更加萎靡,这东西在他身上游离来游离去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这一年来,都没有像样的食物给我,我都忘了酸甜苦辣是什么味儿了。”胃兄喃喃自语。
也许是之前空虚了实在太久,大脑也支撑不住了,没过多久,他决定违抗女主人的意愿,同胃兄一起联合反抗。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们同归于尽吧。”他们像誓死的士兵一样宣誓。把这一年来所受的屈辱统统释放。
我却陷入愁苦,为他们的决定担忧起来。
他们计划着由大脑发号施令,分泌出需要食物的信号,胃兄则负责不停地接纳。
大部分情况下,我甚至都来不及消化,只能逼迫自己加紧劳动,把他们输送出去,否则这些臭东西又会粘附于我,我可不想那样。
我忍不住抱怨起来:“你能歇一会儿吗?不要再容纳食物了,我吃不消啦,你有考虑过后果吗?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罢工啦!”
然而此时的他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肆无忌惮。
这样持续不断的结果导致了他越来越膨胀,哦,不,是越来越胀了。
原先伸缩自如的胃兄,现如今行动迟缓,体积也增大了不少。
终于有一天,他奄奄一息的说:“肠子老弟,往后恐怕再也没法同你相依为命了,这些年我尝遍了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却也折腾够了,累了。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如此作践自己,这又是何苦呢?”
不知为何,现在的我反而没有那么大的怨气,取而代之的是怜悯。
他从不听劝,一意孤行的做法使他落的如今这般地步。
原本我们是默契又相互扶持的一对搭档,现如今是生死相依又伤痕累累的一对搭档。
我依偎着他,喃喃道:“其实,我也累了,需要休息。”
现在,我真的是一根半死不活、年老色衰的肠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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