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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来京培训,终于有机会携女儿游走天安门广场,驻足天安门城楼,闲步故宫博物院。问女儿,故宫如何?女儿说,不好,就屋檐有些漂亮。女儿年小,对脚下这片土地和这群宫殿的文化意义,自然知之不多,味之浅薄。天热人挤,在女儿再三催促下,出北门,临景山前街,排队等专1线回前门乘地铁。在队伍外有女人吆三喝五,京味十足,两粗壮女人,一高一矮,来来回回巡逻。一脸皇城根下自然挥洒的鄙夷眼神,一派骄傲——不,是蛮横——的腔调,就差就那粗短的手指逐一点指正排队的五湖四海的“刁民”了。女儿说,俩人不乖,不文明。我开始我有些忿忿然,继而深恶痛绝之,细一想,觉得无所谓,再细想,觉得倒有些可爱啦。
我说可爱,女儿不解。我说,你不是知道我最近在看王小波的《我的精神世界》一书吗?里边有篇文章,题目叫《京片子与民族自信心》,小波说了一个故事。说有个前国军上校,和咱们打了多年仗,枪林弹雨,楞是没被打死。改革开放之初,他从美国跑回来,在北京一饭店被小姐骂了一顿,结果一口气没上来,脑子里崩了血筋,当场毙命。京骂魅力威力由此可见一般。但小波说,虽粗鲁,但人诚实正直,有好的民族自尊心。真是如此。说了这些,女儿也不怎么懂。有次正好出圆明园地铁口,往路对过一指说,那就是北大了。女儿不以为意。我说,里边有红楼,有未名湖,曾有许多大师在里边住过,你翻看了几页的《牛棚杂忆》的作者,就是咱老乡季羡林老先生,前些年刚去世,就曾住里边呢。女儿稍有点心动,但仍觉不好玩。
后来,一晚饭后,带女儿到下榻的京东宾馆附近梁启超故居去看看。女儿一听,就问是不是写“少年中国说”的那位。我说,就他,他政治上搞过“百日维新”,国学大师,是位百科全书人物,是清华国学院四大导师之一,影响可大呢。他儿子梁思成在现代建筑学上,儿子梁思永在考古学上,都是开先河有大成的大人物,其他几个儿女也颇有出息。女儿兴味陡起。于是过东直门南小街,深入胡同,遇人指点,左拐右闪,但仍不见其门。和女儿讨论说,手机地图上赫然写着“梁启超故居”,又是“梁启超”的故居,一定会在胡同显要处有指示牌,故居门也一定异样,里边也应有梁先生的生活痕迹吧。但过了几处男女厕,就寻不着。一大娘说,就在前边不远。走了一段儿,觉得远了,就再问一饭饱后遛狗狗的女人。人家冲我和女儿一笑,用手指指我们来的路,说,过啦过啦,就在那儿,那人出来的那儿,看着没?我忙谢过,茫然回返。看到的仍一概是普普通通的大杂院的门儿。无措纳罕的当儿,一壮姑正出眼前的门,忙打听。姑娘一笑,说,这就是,牌子摘了,还没换呢。我这才发现,门右侧有个国务院文物保护的石文。探头,但见甬道狭匝,杂物又多,屋特别低矮,破烂不堪的风景,顿觉不像梁先生故居。人家明告知,这就是了,只好硬着头皮前进。一拐二迂,听这屋帘内新闻联播声,闻那户牖散荡出的辣椒炒鸡蛋的味道,揣测,这道太幽深,怕冲撞住家的生活,便撤出来。女儿说,故居怎么能这样啊?!我无语,活人抢占死人的地盘,文化总要有个载体吧,内心自有一番感慨。
梁启超故居访而不得,便带女儿去北师大。我曾在北师大读过书,让女儿看看她爸爸待过的地儿,应该有点教育意义。我戏之曰,从北师大到北大。女儿不服气说,是从北师大到北大,从北大到香港中文大学。但京师大厦、图书馆、诸食堂、许多教学楼,大换了新颜,阔气了太多。但老北师大呢?我却一时寻不着。还好,那片我常席地读书的林子还在,我住过的宿舍楼还在,启功老先生的“学高为师,身正是范”的警文石还在。北师大还是那个北师大,只是陌生了许多。
写上面这些文字时,自然联想到刚听的陶继新先生的报告,主题是“读书与教师生命成长”。陶先生说,教师读书是成长必需,要取法乎上,学古今经典,要疏离浮躁,淡泊名利,走终生幸福的精神之旅。深受震撼,饱受启发,但想,文化只是经典名作吗?继承只是诵经背经吗?要读万卷书,还需行万里路,路上有什么文化风景需我们体味、拍照、用文字写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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