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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01

2019-02-01

作者: 掌上观文 | 来源:发表于2019-02-01 17:33 被阅读0次

    年味儿

    文/伯庸

        跌进腊月,便有了淡淡的年味儿。

        喝过腊八粥,“年货大街”开始出现在商场、超市和街头巷尾。行人依旧匆匆,驻足观望的却不多,大抵非要等到腊月最后几天,赶一个热闹的场吧。

        记得儿时,对新年的期盼是无以比拟的迫切,会扳着指头细数日期。记忆里的第一个新年,永远定格在六岁里。

        那年我出水痘,怕风,被奶奶揽在被窝里,整整四十天!冬日难捱,我被奶奶的体温包褁着,温暖而幸福。常在奶奶的故事里睡去,又在奶奶的故事里醒来,连吃饭都是坐在奶奶怀里,一勺一勺让奶奶喂。稠糊糊的面圪塔汤,再叨一筷子咸菜,竟成了难以忘却的美味!后来奶奶每每念起,总要笑着说,她又坐了一回月子!

        大年初一,奶奶早早给我穿上红底蓝花的新棉袄,再发一挂300响的土鞭,和一支刚刚点燃的草香,我便一溜烟无了踪影。当年百姓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购买的鞭炮也是有数的,一挂鞭需一个一个地拆开,像宝贝一样装在口袋里。大多数时候只顾尽兴疯玩,少了计算,很快就放完了,少不得在大人跟前磨来蹭去,好极力讨得他们的欢心,再买上一挂。

        其实,大人们的玩心更野,他们也喜欢听“响”,只是不屑于鞭炮。万章伯和结实伯,平时爱积攒一点炸药和雷管,初一时拿出来一通显摆,身后常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他们把炸药用纸包好,插上雷管和引线,于深沟边沿儿安放停当,划根火柴点燃,一声爆响,惊天动地,山谷回音。

        年岁稍长,方知大人们腊月的繁忙。爷爷早早把柴禾劈好码齐,从窨子里取出来红薯,从菜窖里取出来萝卜和白菜,洗净了堆在一起,剩下的就交给奶奶了。奶奶率领着姑姑和母亲,把蒸熟的红薯趁热剥皮,放入大瓷盆里捣成糊,按照3、2、1的比列,倒进玉米面和白面,均匀地翻搅揉搓。这时的奶奶额头渗汗脸颊绯红,跕着小脚来回忙碌。这是居家女人们显示手艺的时候,看谁家蒸出的馒头白光松软好看又好吃!有豆沙馅儿,有萝卜白菜馅儿,还有粉条豆腐馅儿的。老家的风俗,除了十五再蒸一次枣花馍外,正月是不再蒸馍的。因此要根据自家的人口再决定蒸多少笼,我们家人多,要蒸六、七锅才够。热腾腾的白蒸馍摆放在铺开的苇席上,香味扑鼻,勾人食欲。隔了夜,等馒头彻底凉透,能放满满一大缸,一般可以吃到十五前后。

        我们这些小辈人,也不能光玩,总是要帮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的。比如打扫卫生,把小胳膊抡圆了,扫帚翻飞,尘土荡漾,鸡也飞狗也跳很是嚣张跋扈了一回。再比如,帮爷爷写对联, 这是我的最爱!

        等爷爷把做好的豆腐搬回家,把水缸挑满水,然后支起小方桌,就在喂牛的窑洞,裁纸写对联。这时,爷爷会教我七个字的纸怎么叠,九个字的纸怎么叠;堂屋写什么内容,厢房写什么内容,厨房写什么内容,鸡窝牛棚写什么内容,就连水缸树木梯子老牛车,甚至衣柜和粮仓都有要写的内容!爷爷一生辛劳,跟庄稼打了一辈子交道,仅仅在幼时上过两季私书,这竟成了他一生的财富和荣耀!他写出来的字方正有力,像他刚正秉直的性格!九七年我们村集体搬迁后,老村庄开垦耕种,面貌已然全非,而我依旧保留着昔日的几副门框,就是为了思念往事时,能看一眼门框上遗留下来的斑驳零碎的记忆!

        老家的风俗里,还有熬年一说,而且还得有柏木,据说这东西避邪!腊月二十七,到东圪塔砍回一捆柏枝,除夕夜里点起来,一边架柴一边闲聊,这叫守岁,一般是长辈在做,年轻人都贪玩去了。那随风飘出的柏木的清香,紧紧褁着除夕,把平安和幸福传递得到处都是。初一,鸡叫三遍,不管除夕熬得有多晚,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都会早早地起来,于咋夜的灰烬上继续架柴生火。柏枝油性,湿却不减火势,火苗旺旺地烧,噼噼啪啪地响,不断有火星嘭然飞溅,仿佛是谁向黎明撒出了一把萤火虫。童心从来都不会安份的,一个鞭炮扔向火堆,瞬时会炸响一圈人的抱怨与嗔怒。

        在我们家,初一的早饭必须吃两顿!这是爷爷订的,一直保留到前些年。那时起得早,第一顿饭是烩凉粉,天亮时就结束了。之后是挨家拜年,互端饺子致敬,就是第二顿了。爷爷的心思是,平时节衣缩食紧巴惯了,人穷年不穷,初一这天,一定要让一家人有个年样!这第二顿的饺子可是有讲究的,奶奶会在里面包个一分钱的钢蹦,谁能吃住谁就会在新的一年行好运!我敞开了肚皮吃,也没能吃住钱,能吃住钱的,只有父亲。我问奶奶,奶奶说:“你父亲是家里的顶梁住,只有他运气好了,我们一家人才能跟着过上好光景。”

        近些年,生活水平时日益提高,父亲慢慢取消了初一早上吃两顿饭的习惯。饭少了一顿,饭菜的质量飞速提高,照样吃得心花怒放,其乐融融。我的孩子们也逐渐长大,每至新年,我也会絮叨几句当年吃两顿早饭的事,孩子们反而会问,“怎么吃得下?”

        最能挑动幼年心思的,当是压岁钱了!初一这天,一家人吃刷停当,我会和弟弟妹妹们一块儿给爷爷奶奶叩头。这时的他们正襟危坐,笑容最是灿烂。奶奶白发后挽,纱巾轻拢;爷爷点燃纸烟,舒心地吐着烟雾。接过奶奶递来的两角钱时,也能收到爷爷硬硬的胡茬的奖励。初二以后的几天,访亲拜友,人来客去,走马灯似的忙活。这是挣压岁钱的好机会,我会跟大人们一块儿扛着礼品走亲戚的。那时无车带步,全靠双脚走路,有的亲戚远,来回二三十里,往返需要一天,虽然累点,但心情极好。等过完年,我会把这些钱悉数交给母亲,留做学费。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不经意间,年味儿淡了,也简单了许多。除了酒场、牌场,一台电脑或者一部手机,就是新年的全部了。走亲访友也更简单快捷,开着车一天之内便能全盘搞定!

        岁月往复,几经变迁。当年的无邪少年,如今已然行将老去,几多回忆,几多感慨,几多无奈。而那些充满美好的年味儿,历历如昨日,淳淳甘甜,历久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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