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简要:
经过数不清的年头,上帝成为进化最后的产物,人类已在这世界里绝迹,整个世界像一个黑暗的空洞。
上帝偶然发现自己可以创造万物,非常得意。有点孤单的他突发奇想,想造一个人来陪他解闷,来奉承和赞美他。
于是,上帝在梦里真的造了第一个人:男人。紧接着,又造了第二个人: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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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足以增进他的骄傲,培养他的虚荣。他忽然需要一个伴侣。这广漠的世界,独住了怪乏味的!要一个伴侣来解闷儿,赞美自己,好打破现在的沉寂。
上帝因此思索着这伴侣该具有的资格。他的结论虽没有下面所说的那样明白,大意是相同的。
第一,这伴侣要能对自己了解。不过,这种了解只好象批评家对天才创作家的了解,能知而不能行。他的了解不会使他如法创造来跟自己竞赛,只够使他中肯地赞美,妙入心坎地拍马;因为——
第二,这个伴侣的作用就为满足自己的的虚荣心。他该对自己无休歇地,不分皂白地颂赞,象富人家养的清客,被收买的政治家,受津贴的报纸编辑。不过,上帝并没有贿赂他,这颂赞是出于他自动的感激悦服;所以——
第三,这个伴侣该对自己忠实,虔诚,象——象什么呢?不但天真未凿的上帝不会知道,就是我们饱经世故,看过父子,兄弟,男女,主仆,上司和下属,领袖和爱戴者之间种种关系,也还不知道像什么。
有些人,临睡稍一思想,就会失眠。另有些人,清醒时若胡思乱想,便会迷迷糊糊入睡。
上帝也许是后一种人演化出来的;他从思想滑进了睡梦。这驯服的世界也跟着他进了梦境里来。他梦里中依然是荒山野水,水里照见自己的形象。
他顿时有了灵感,向石骨棱棱的山身上,挑比较丰肥的地方,挖了一团泥,对照水里的形象,捏成坯子,吹口气。
这坯子就活动起来,向脚边俯伏,叫着:“全知全能的主宰呀!我将无休止地歌颂你。”
上帝这时侯又惊又喜的心情,简直不可拟议。假使我们是小女孩子,忽听得手里抱的洋娃娃赶着自己叫“妈妈”,或者是女大学生,忽见壁上贴的好莱坞男明星在照相里对自己做眼,低声唱“妹妹,我爱你!”也许我们能揣测、想像他此时心理的万分之一。可惜我们都不是。
一切宗教的圣经宝典关于黄土抟人的记载,此刻才算证实了不失为预言。上帝并不明白自己在做梦,或者梦在作弄自己。
他不知道这团烂泥分析起来压根就是梦的质料。他以为真有一个凑趣助兴的人,从此以后,赞美不必出自己的口,而能称自己的心。因为对自己最好的赞颂,是心上要说而又是耳朵听来的,有自赞那样的周到和中肯,而又出于旁人的嘴里。
咱们都有这个理想,也许都曾在梦里造个人来实现;醒时要凭空造这样一个人,可没那么容易,我们只能把现成的人作为原料加工改造,成果总不很得心应手。
上帝在人类灭绝后才出世,不知不觉中占有许多便宜。譬如两个民族相斗争时,甲族人虔诚地求他惩罚乙族,乙族真挚地望他毁灭甲族,使聪明正直的他左右为难。这种困难,此时决不会发生。就像他在梦里造人,若世间还有文人,就会惹起笔墨官司。
据他把烂泥捏人一点看来,上帝无疑有自然主义的写实作风,因为他把人性看得这样卑污,向下层去找材料。同时,他当然充得古典派的作家,因为听说“一切创造基于模仿”,万能的他,也免不了模仿着水里的印象才能造出一个人来。
不过,不知道是古典派理论不准确呢,是上帝的手工粗劣呢,还是上帝的相貌丑陋呢,他照自己模样造成的人,看来实在不顺眼。他想这也许由于泥坯太粗,也许初次动手,手段还没纯熟。
于是,他选取最细软的泥——恰是无数年前林黛玉葬花的土壤,仔细拣去沙砾,调和了山谷阴处未干的朝露,对着先造的人型,仔细观察长处短处,然后用已有经验的手指,捏制新的泥坯子。
他从流水的波纹里,采取了曲线来做这新模型的体态;从朝霞的嫩光里,挑选出绮红来做它的脸色;向晴空里提炼了蔚蓝,浓缩入它的眼睛;最后,他收住一阵轻飘浮荡的风,灌注进这个泥型,代替自己吹气。
风的性子是膨胀而流动的,所以这模型活起来,第一桩事就是伸个软软的懒腰,打个长长的呵欠,为天下伤春的少女定下了榜样。
这第二个模型正是女人。她是上帝根据第一个模型而改良的制造品。男人只是上帝初次的尝试,女人才是上帝最后的成功。这可以解释为什么爱漂亮的男人都向女人学样,女人要更先进,就发展成为妖怪。
(后文待续:这下上帝有人作伴了,上帝开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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