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中，白嘉轩16岁娶了第一房女人。短短几年间，他六娶六丧，6个鲜活的生命在白家仓促消逝。远近的乡亲们，都不敢把女儿嫁到白家。就算那种贪财卖女的，也不轻易答应，非得要十倍彩礼才愿意。

就在这种情形下，吴长贵却自愿把女儿仙草“推向火坑”。他不但不要高额彩礼，还给女儿准备齐了嫁妆。看似冷酷无情，可作者却赞其为知恩知报的义气君子，只因白家对吴长贵有恩。

可人性毕竟是复杂的。白家因为忠厚仁义，得到了一些回报，却也因为他们施舍的恩情和表现出的善意，为家族招致了很大的灾难。白嘉轩一身傲骨、凛然正气，可打断他那挺直的腰杆的，不是别人，正是承受他恩情的黑娃。

一、积德行善的白家

白家人行善，与施舍穷人不同，他们是知人善用。比如吴长贵，他之前只是靠采药为生的普通山民。一日，他去白家经营的药材收购店，将掌柜多付的药钱诚实地退还了回去。这一举动，让白嘉轩的父亲决定重用他。此后，吴长贵以“聪明的天资和诚实温厚的品性”赢得了白家父子的信赖。

后来，在白鹿原主持家事的白秉义去世，老掌柜在回家途中遇到劫匪，不久也去世了。白嘉轩的父亲白秉德只得回去主持家事，药材店就交给吴长贵打理，每年交给白家一定数量的银子，其他盈利都归吴长贵。就这样，吴长贵从贫穷的山民，变成了当地四大富户之一。

黑娃的父亲鹿三，是白家雇用的长工。白秉德待长工仁义，从不责骂、欠钱。他把鹿三当成家里的一员，白嘉轩也亲切地喊鹿三“三哥”。闹饥荒时，鹿三不想给白嘉轩添麻烦，可白嘉轩却说“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情真意切，说得鹿三都快要流泪了。

黑娃到了念书的年龄，白嘉轩不仅为他出了学费，还和鹿三把割草的活儿承担下来，甚至专门留出一块地种苜蓿草，这样黑娃就可以专心念书了。黑娃去了学堂，孝文就递给他一摞纸和毛笔，说是他爸让他给的。后来，黑娃闯了祸，被鹿三打晕了。他醒来后，看到白嘉轩对他和蔼地笑着，然后拽着他的手带他去了学堂。

面对恩人的帮助，吴长贵知恩图报，而黑娃却和白嘉轩上演了农夫与蛇的故事，恩将仇报。两相对比，很残酷，却也揭示了深刻的人性。

二、知恩图报与恩将仇报

当白嘉轩去山里找吴长贵时，他只求能娶到妻子，传宗接代。可吴长贵见恩人到来，“像侍奉驾临的皇帝一样殷勤周到无微不至”。那天，酒量很好的吴长贵第一次喝醉了，因为他在做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为了报答白家恩情，他不惜赌上了女儿的性命，将五女嫁给白嘉轩。除此之外，他还花重金买来了种子，他特意强调“是专门为恩人白家买的”。此后，仙草为白家生下三男一女，白嘉轩靠着岳父给的种子也发了一大笔财富（不义之财）。吴长贵的报恩之举，扭转了白家衰颓的局面，帮白家成功度过了危机。

黑娃的做法，却和吴长贵截然不同。

作为白鹿村的族长，白嘉轩一向是威严的，哪怕白灵退婚，王家父子上门辱骂，理亏的白嘉轩仍强撑着挺直腰杆。可黑娃却让人打断了他的腰。

黑娃为了给他的女人报仇，洗劫了白嘉轩的家，还对手下说：“那人的毛病出在腰里，腰杆儿挺得太硬太直。我自小看见他的腰就难受。”他女人死后，他又去白嘉轩家里，拎起白嘉轩，准备结束他的生命。要不是鹿三及时出现，白嘉轩性命休矣。

白嘉轩的小名叫拴狗。腰被黑娃打断以后，他腰弯似狗，再也没有威严的形象了。

三、大恩真的如大仇吗

吴长贵后来有钱了，可是报恩这件事，依旧很艰难。恰逢白家遇到困难，他豁出女儿的性命，送上比金子贵的种子，才勉强报了恩。

可黑娃该如何报恩呢？白嘉轩什么也不缺，黑娃也什么都没有。黑娃小时候在学堂，徐先生让他去柳林砍一根柳树股儿。他以为徐先生器重他，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便鼓起勇气请徐先生同意让鹿兆鹏和白孝文跟他一起去。他有报恩的心，却弄巧成拙，让他的恩人丢了脸。黑娃以此为耻，离开学堂，辞别老师时还特意重提了这件事。

吴长贵已是富人，可黑娃就算和父亲鹿三一样尽职尽责，也还是长工。按照鹿三的设想，黑娃会接他的班，继续给白家熬活儿。可留在白家，真的算好出路么？

黑娃的弟弟兔娃，就是个例子。

白嘉轩的小儿子孝义不能生育，白嘉轩暗中指使母亲白赵氏，哄骗年幼无知的兔娃，让孝义媳妇怀上了孩子。3个月后，孝义媳妇确定怀孕，白嘉轩便跟兔娃商量给他娶妻的事情。面上说的好听“钱嘛，叔给你包了，也算是补你爸的情”。他确实帮孝义娶了媳妇，又分给他两亩地，这事也在原上被传为义举。但若不是那见不得人的事，白嘉轩也未必会对兔娃如此尽心。

就算白嘉轩再好，可主仆有别，一切恩惠，都在暗中被标好了价码。

黑娃从小就不愿亏欠白家的恩情。黑娃上学以后，他父母经常提醒他，不好好念书就是对不起白嘉轩。黑娃很烦。就像鹿兆鹏给他的冰糖，一块两块固然好吃，可是有什么用呢？只会让穷孩子更痛苦。几年后，财东娃鹿家兄弟和白家兄弟都去别处读书了。黑娃只能目送他们远去，然后回家拿起镰刀继续割草。

在黑娃眼里，白嘉轩如神像一样，白家兄弟也和小神童一样，时刻要人仰望、叩拜，他无法与他们平起平坐。当他找到报复白家的理由时，他就完全变了脸。人性复杂，大恩如大仇。也许，他正需要一个理由，让他释放心中的不满。

白嘉轩腰断了，如同泥塑的神像被毁掉，但让黑娃害怕、卑怯的威严，却从未消失。腰弯了的白嘉轩，亲眼看到黑娃主动拜倒在站在祠堂前的自己面前，听他满含热泪地说：“黑娃知罪了”。白嘉轩身形佝偻如狗，却依旧威严地主持着仪式，引起黑娃卑怯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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