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轻时拍过一张照片，穿着一身花裙子，头发又黑又长，我不记得她是扎着辫子还是披散着头发，但我肯定她手里拿着一个吃着的青苹果，我独独忘不了这一点。她笑了，一个青春少女的笑容，后来的岁月里她应该没有这样笑过。
照片里她的皮肤很黑，也土气，可她自己却说，她年轻时很漂亮，要不是皮肤太黑了，很多年轻人都争着上门提亲。她总是说我变化很大，变了很多，可我从未发觉她变化了分毫，当记起这张照片时，她那张永远不变的脸一下子老了，或是说我印象里的她不再是一张一成不变的肖像画，而是一张张慢慢变老的动画。一点点适应了她衰老的速度，结果是逐渐忘却她年轻的模样。
曾经有一个女同学问我，你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是谁，我想着，她突然说你心中最漂亮的女人是你妈妈，我说，额，是的。我从来没有将她视为最漂亮的女人，从来没有，这是一句残忍的实话，软弱的人总不肯承认事实，悲哀而且荒唐。
她的脸破裂成一块块细小的碎片，吹进我人生的各个角落里，回忆里她的形象虽然模糊，但是如影随形无法舍弃，这是任何一个女人，甚至是任何一个人也无法可与之比较的，更加不是任何一个形容词可以摹画出她的形象。
前段时间，她的脸被铁锅溅起的热油烫伤了，原本黢黑的脸留下了几点疤痕。我见着她两三天，倘若不是她自己说前几天脸被热油弹到了，也不会发现这个显而易见的秘密了。我离开以后，绞尽脑汁的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她去除疤痕，上网去搜索也没有好办法。忽然，好像被谁点醒了，我想到芦荟胶可以祛除疤痕，便是没有那么神奇，也应该有一些效果的，至少不让她那么疼。
我幻想着，她脸上没有疤痕，也不是黢黑的，但我怎么也无法脑补出这形象。一张很黑的脸，皮肤很好，很光滑，皱纹又在哪里？这就是她在我记忆里模糊的真实相貌，不是漂亮，更不是丑，是止不住的想要流泪，又不敢去触动这柔软的部分。
当爱被忽略时，被视为理所当然时，被误解抵触忤逆时，这深沉无底的爱是对被爱的人最无情的鞭打拷问，尤其是回忆起往事时。
有一种人，你让我去想她的脸，怎么也想不起来；你不让我去想她的脸，总是萦绕在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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