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小马在回忆的怀疑和现实的平实里恍惚地渡过了这个下午。他一直抽空观察树安，除了他如同孩童的样貌举止，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太阳渐渐西斜，小马决定出去转转。
他先去了邻居玉安家，玉安果不其然地出去打工了，他和玉安的爹妈谝了会儿闲传，收获了一堆对树安长不大的惋惜和可怜。言谈里他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至少邻居并没有看到什么怪事。
然后他又去了他好朋友宝山家，从宝山妈口里知道，宝山已经结婚了，现在住在咸阳市里，在一个什么单位——“俺宝山吃上公粮咧”，他娘这么自豪地给小马念着。接下来不出意外，小马又得到了一堆对他弟的可怜。
“俺宝山上次还说乜，说当年他离得远也冇看见娃咋掉下去滴。”宝山妈这样说着，小马却从她话里听出来那些拒人千里的疏离——我家宝山和这事儿没关，你可别往我们身上扯！
后面小马又去了一个同学家，得到的还是差不多，他有点儿心灰意冷地往家走去，橘红的夕阳在他面前映出了长长的影子，和他一起沿着坡路往家走去。
走到半截，他回头看着沟底的黑龙潭。阳光已经远离了那里，潭水黑幽幽的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感觉随时可以吞噬一切。
小马冷冷地打了个激灵，等再转回来，他看见远远的家门口，一个小人儿正站在院门口看着他——尽管那么远看不见脸上的神情，可是小马觉得冷意更浓了。
“哥，你咋才回来乜。”树安在门口转动着黑溜溜的眼睛迎着他，然后突然转身向屋里跑回去，“妈！妈！哥回来咧！”
晚饭他娘烙的饼子，昏黄的灯光下，小马看着树安一点点啃着半块饼，时不时地看着他或者娘，完完全全像个五六岁的孩子，幼稚而无害。
乡村的夜晚根本没有城市的人影霓虹。甫一入夜，小马就回到自己那个窑洞里，在炕上辗转反侧，记忆里的诡异和现实的片段交错闪过，不知不觉里，他进入了梦乡。
不知是什么时间，他突然又惊醒过来。小马想要睁开眼睛，可他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再次感觉到了耳边那极其轻微的呼吸。
伴随这那几不可闻的呼吸，他的鼻翼里充满了一股淡淡的味道，就像鱼或者水草上的腥气。小马一动不动，均匀呼吸，想使自己毫无异状。
可是他心里的恐慌和害怕几乎将他吞没，他觉得自己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跳，耳膜咚咚响着就像敲鼓。小马在被子里紧紧抓住床单努力使自己平息下来。
那呼吸从耳边慢慢移到了脸上，小马听见有一点点似乎是吞咽的声音——他要吃了我吗？小马绷紧自己的胳臂准备随时奋力一击。
然后他听见鼻子里发出的一点点嘲笑声，或者，是他认为的嘲笑。小马想，他看出我在装么？看出来我其实很害怕？
然后一切归于安寂。
小马仍然不敢张开眼睛有所活动，尽管门应该已经关上，冷风也随之不见。他就这样，一直僵直到天亮，然后他躲在被子里，为自己的懦弱胆怯无声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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