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 里的病友

我因为突发心脏病从急诊科转到了ICU 。ICU 里五张病床除了我是个“小青年”，另外四位不是“80后”就是“70后”，年龄最长的已经87岁，因为患有小脑萎缩，行为举止有点像小朋友，家属和护士也都按“小朋友”逗他。

ICU 里的病友

84岁的老陆是山东工业大学的博士生导师，杭州人，在济南生活了六十多年了，妻子是一位退休医生，比老陆小十四岁。老陆逢人就举大母指夸奖妻子贤惠，却经常地在床上嘟囔几句不满的话，一示对妻子“严格管教”的反抗。有次被他的儿子听到了，儿子“教育”他说：“她可是你精挑细选的女人，你们都生活了五十年了，难道还想换一个不成”。老陆哑口无言把头扭向一旁，那表情好像说：搁在几十年前我一巴掌把你个小狗仔子掌成“米流转”……

老李是省农科院里的，他的儿子和孙子来看望他，爷仨个个酷似李逵。老李说他是研究员，专攻植保，退休工资一个月能领到万把块钱。ICU 里是不允许病人自己下床的，因为身上除了输液管还有检测仪表的各种电极线，老李一次急着解大手竟然不听护士的劝阻，拔掉身上的管子就向卫生间走去，那情形真像是李逵下山杀虎一样。只可惜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粑粑弄脏了病号服，让护士小姐姐一顿劈头盖脸的批评，老李尴尬地说：活了八十多岁了弄这么一出，真真是不好意思啊！

老崔是最后来的，护士小姐姐问起他的生活习惯的时候，他说，朋友多，从前，一天一斤酒，一包烟，自从去年安了三个支架才把烟酒戒掉，因为有糖尿病，自己打胰岛素的技术据说练了五六年了，家里人拿我没办法。好爽?得意?后悔?对这个七十岁的人不得而知。

ICU 里的病友

“小朋友”因为小脑萎缩的原因，不参加我们病友的交谈，他常常玩“自娱自乐”的游戏，不是把输液管拔掉，就是把体温表弄丟，害的护士小姐姐只好把他的双手用乒乓球拍形状的手套把他的双手束缚住，有时候这种方式也不起作用，护士只好拿吃的蛋糕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可是到了吃饭探视时间，“小朋友”却呼呼大睡，任凭家属怎么呼叫，都惊不了他的黄粱美梦。

老病友喜欢谈论国家大事，回忆自己的想当年。每当谈起年轻时候的事情，眉飞色舞，简直就忘了自己是一个ICU 里的病人。老李说他年轻的时候直言快语，把研究所的所长当着大伙的面噎个够呛；老陆操着江南话说他三十多的时候是个钻石王老五，暗恋他的小妹排成队……

老李说从前的院长是厅级官员却骑自行车在庄家地里转悠，现在的所长充其量是个县级，却提包的、端杯子的、打伞的、开车的……架子大的没人喜。

我说：我们几个都安了心脏支架住在ICU 的病床上，吃喝有人端到嘴边，拉尿有护士小姐姐给倒，黑白有人守着，疼痛有人时时关注，我们才是真正有架子的人呢，一屋子的人都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