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朗德夫人在办公室里接见了黄安。
之前，黄安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字与事迹，但从未见过真人。就像凡人们都听说过某个神，却说不准神究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夫人的办公室里，摆满了红木的书柜和桌椅，书柜的格子上摆着一排排大的、小的、薄的、厚的书，还有金色和银色的，酒杯似得大奖杯。一面墙上像贴海报似得贴了许多奖状。书供给夫人智慧和知识，而她也用智慧和知识赢得了这些奖状和奖杯，并且创造出更多新的书和把自己的功绩记载到书里。
黄安感觉到一丝失望，她觉得大别墅里应该有很多的钱，以及很多值钱的东西。但是这里只有书，用普通的纸做成的书。奖状是做什么用的，她也不知道，因为她并没得过奖状，不过邻居家的小孩都把得到的奖状贴在墙上，既然是用来糊墙的东西，似乎也不怎么值钱。她只是好奇那些奖杯，有的是水晶玻璃做的，正面刻着字，像三棱刺一样有着锐利的棱角，更多的是像高脚杯一样的奖杯，不仅金光闪闪或银光闪闪，而且绑着色彩鲜艳的丝线。这么大的杯子一定不是用来装酒的，大概——是用来放在室内盛放灰尘的。
黄安见过很多其他的阔太太，她们穿着熊一样的大衣和高跷一样的高跟鞋，有着精心修饰过的脸，仅仅口红和眉毛就有成千上万种花样。她们提着小小的皮包——每一只都很贵。一看到这些包，黄安就联想起制作皮包的皮料，顺便想到被宰掉的牲口，之前父亲总是让她剥猪皮。她们很难伺候，虽然身上很香，却不像花朵一样可爱，甚至有些像蚊香，让人觉得应该敬而远之。当你想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们未必愿意理睬你，但如果她们想发脾气，别人绝不可以反抗。罗朗德夫人和她们不同，她不喜欢奢侈品，也不讲究打扮，钱只是客观存在，足够吃饭就可以。如果她不喜欢某人，也不会攻击他，除非他做的太过火。“武器是用来反击的。”她说。
这样的一个女主人肯出多少钱呢？
当夫人的大转椅转过来的时候，黄安几乎把手中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她看到一张男人的面孔，圆胖的脸，小平头，戴着一副眼镜，嘴唇上方两撇小胡子。她几乎怀疑走错了地方。
“先··先生？”她看了看周围，但并没有别人。
“哈哈，你没错，就是这里。”夫人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缝。
水往低处流而人往高处走，许多人看见大款就想当大款，看见阔太太就想当阔太太。罗朗德夫人幼年就梦想成为科学家，她也终于成为了一个科学家。然而她发现自己很不受重视，她就像是讲台旁边的一盆花，仅仅是学术旁边的摆设，而且比鲜花更凄惨，她还要承受很多恶意的批评和议论。
罗朗德夫人发现做男人会让生活更容易，于是她决定做一个男人。科技本来就是用来让生活变得更容易的，就像普通人使用洗衣机和洗碗机一样。她要用科学的方法证明女子在科学方面并不比男子差，甚至可以更好。讲究科学的人有很多优点，但也有一个缺点，就是总想把一切都变成直观的数据。但即使是对科学深信不疑的人，也同样有情感，讲究科学和讲究情感并不矛盾。罗朗德夫人虽然变成了一个男人，但是依然保持着夫人这个称号，似乎有了它，原来的自己就不会死去。
“你多大了？”夫人拿着黄安的资料，皱了皱眉。
“十六岁。”
夫人已经站起身，她身材高而胖，像一头壮硕的人熊或猩猩。她抬起头来，胸脯和肚子连城一体。夫人上下打量着黄安，觉得她至多有十四岁。
“我什么都能干。”她想表现自己的勤奋。
“好吧，那就先试试看。”夫人很爽快的答应了。
黄安忽然觉得不失望了，既然这样的一个人都可以继续工作和受人敬仰（虽然也还是会有很多批评的声音），那么这些花花绿绿的书、奖状和奖杯应该也会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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