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吊子电话

老老叶一直耿耿于怀，为了一个半吊子的电话。

那时老老叶老太婆刚刚过世，心情一直很低落。女儿对他说，不要一直瞎想八想，与老朋友打打电话，联络联络。譬如说“老邱公公”。

老老叶才突然想起，以前几年来，一个礼拜要打四五次电话的老邱好像很久没有联系了啊！

老邱是老老叶进城帮女儿领小孩时认识的“麻友”。老老叶人缘好，不仅是乡下老少皆宜的麻将搭子，在吴江城里没多久就找到一群麻搭子，老邱就是其中之一。不过老邱脾气不大好，麻将桌上经常与人吵架，几个麻搭子多见他发酥，老老叶是几十年生产队长，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哪个也不怕的。一天牌桌上，老邱手气不好，开始发飙，老老叶一顿光火，一记台子震住场面。也奇怪了，就此，老邱与老老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老邱是机关退休的驾驶员，退休工资八千多，可惜老太婆死的早，儿子女儿成家后老邱找了一个小十几岁的杨阿姨。现在已经在一起近十年了。（当然与时下老年人过日子一样不结婚，只是一起过日子）。杨阿姨与老邱一起时还不到六十，长的干净利落，一团和气，眼睛大大的，嘴里镶了两颗大银牙，说起话来呱啦爽脆，喉咙比较响。好像南浔人。

后来老邱和杨阿姨成了老老叶女儿家的常客，不打麻将时，老两口一直与老老叶老夫妻一起吹牛，简直无话不谈。吃喝拉撒到床上荤事都要哈哈哈的聊一聊。譬如杨阿姨对老邱公公意见最大的就是两口子已经睡一张床了，老邱的前老太婆照片还挂在床尾 ，杨阿姨表示被盯着做事体一样，很不适宜！老老叶和老太婆听的笑煞，一致批评老邱，说他不作兴。

后来，杨阿姨动不动与老邱闹矛盾，一直到老老叶夫妻面前哭诉，说老邱扣的要死，她每天搞卫生洗衣服买小菜，老邱只给一千元买菜钱。而且多次生病住院她照顾，万一以后走了，杨阿姨发现一点没有安全感，随时随地会被赶出门。杨阿姨说了一句话把老老叶老夫妻又笑煞。她说：“她白天做老妈子，晚上做婊子”。白做白困还不道好。

过一阵来家时，杨阿姨身上穿了新衣服，耳朵戴上金环子。据说老邱公公还写了一张保证书，说只要杨阿姨好好与他过日子，每月给她一千元，万一老邱公公先过世，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产权归儿子，但是杨阿姨有权住到千古。

后来，老老叶乡下造了房子，还请老邱夫妻俩一起乡下小饭店吃一顿了。两家老朋友就每天晚上电话里轮流吹牛。

后来，老邱公公八十多岁了身体越来越差，气管炎发的比较严重，小便有时还要拉在身上，杨阿姨照顾的有点怨气，老邱儿子过来帮忙，过没多久，杨阿姨找个借口闹矛盾，就此离家出走，后来竟然另外找人了。

老老叶和老太婆就感慨，“半路夫妻总归不牢靠的。”

寂寞的老邱公公只要不生病，总是天天一只电话，晚上七点多，与老老叶一聊个把小时，互相“嚼死”（开玩笑），一直说苦煞，要找个老太婆。

据说后来来个年纪轻的做保姆，被老老叶正好听到，好像是邻村认识的赌棍女人，老老叶再三提醒不要被骗钱啊，无奈那个女人功夫好，照顾的老邱很开心，终于借了两万块不见了 ，据说打了借条。老邱公公打破牙齿往肚里咽，除了老老叶夫妻啥人也不告诉。借条也撕了。

老老叶由于自己老太婆身体不好，在医院抢救了半个月，后来新冠流行，老老叶心情也不好，懒的讲话，倒也没有想起老邱公公已经好久没有电话嘎山湖了。

老老叶在女儿的鼓动下，拨打了老邱的电话“嘟嘟嘟”，通了。

“喂”

“喂”

“阿是老邱啊，我老老叶啊”

“哦，老叶，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老邱那边很激动，很兴奋的样子。

老叶靠在椅子上，手里还夹着烟，准备与老邱好好聊聊。

“我也在住医院啊。”老邱听上去中气不足，但是好像与以往差不多。

“哦，身体要保重啊，前几天我家老太婆也走了”老叶叹气一声，准备与老邱好好诉诉苦闷。

“嘟嘟嘟———”

电话突然挂了，似乎被人猛然挂断的。老老叶还以为是信号不好，再拨过去，已经关机。老叶是上午打的电话，一直到下午，晚上都是关机。

老老叶失眠了，他猜是老邱那个不入调的儿子挂断的，因为那个儿子以前遇到也不打招呼，不大礼貌的。

老老叶又担心有啥大事要发生了，但是，电话里老邱好像气力蛮足，不大会吧！

老老叶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正好新冠又不允许随便出行，老老叶决定不去想了，过好自己吧。但是心里总是难过。

“这个神经病兮兮的，半吊子电话真的要让人神经的”。老老叶想起时就会说上几句。

（注：过了半年，老老叶依然念念不忘，女儿老叶拐了好多弯，经过多方打听，得到消息，老邱就是在那个阶段去世的。这个电话的始末就没人知晓了，老邱的儿子基本上这辈子是没机会见面的，所以半吊子电话成了永远的迷）

以此文纪念那个常常与老爸吹牛的老邱公公！祝他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