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市是一个几百万人一起孤独地生活的地方。” ——梭罗
从二十四岁那一年开始,我生病了。
这么多年来,我时好时坏,偶尔会发作得很厉害。
这个病很奇怪,就是心里无名地积了一潭水。
这潭水如果能从眼睛里出来,我的心里就会暖暖又空空的。
眼睛心不在焉的时候,这潭水就像结着冰,冷冷硬硬的,很久都不会回暖。

我看书、看电影、看新闻、看摄影、看画的时候,忽然就会发作。
我听音乐、听诗歌、听鸟鸣、听松涛、听风的时候,也时不时会发作。
有时候水在奔涌,有时候水在结冰。
我很头疼自己的病,因为周围人都不是这样。
我从小就特别怕与众不同,特别希望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我几乎每天都在担心有人发现我的病。
这些年我陆陆续续住了很多次院,有几次必须手术,医生把我像布娃娃一样剪开又缝上。
他们不断拿走我身体里的东西。
据他们说,有时候是衍生物,有时候是内脏,有时候是血肉,有时候是骨头,甚至是一个人。
他们声称我这病很常见,而且已经彻底治愈。
可我感觉他们的治疗方案有错,因为我没看到他们拿走除了血之外的任何液体。
我觉得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心里这潭水随时光流逝变得深不见底,汪成了一个湖。
我每天揣着这湖水小心翼翼,为了怕不小心被人发现,我的面颊被微笑夹得生疼。

然而最近经历了两件事,我开始觉得怕是藏不住了。
一个是我钟爱的学生。那么年轻的小林,阳光开朗、懂事努力的小林。他在暗夜里像一片羽毛轻轻从云端飘落,完全忘记了这世界对他的牵挂。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尝试飞翔,也不知道他的翅膀摔了多少节,但是我的湖水原本冰冻着,忽然就裂了大大的缝隙,奔流而出的水几乎将我淹没。
之后,又是漫长的枯水期。自此湖水消减很少泛滥,而湖面又宽阔了许多。
去年十月,我亲手送生命中最爱我的男人上路。他已瘦骨嶙峋却面目慈祥。裹在肥大衣服中的他躺着显得那么高大,转眼就安睡在小小的盒子里轻得像个婴儿了。
我的湖忽然就决了堤,没日没夜奔涌啊奔涌啊……简直是无法挽回的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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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又病了,必须去看医生了。
我跟医生说我很想认识几个病友,这样也可以互相交流下以相互慰籍。
我的医生闪烁其辞、顾左右而言他。
时至今日,我还是没找到一个病友。这完全不合逻辑,所以我怀疑医生在刻意隐瞒什么。
如果有病友,我就可以问问他们,水冰冻的时候更舒服还是流动的时候更舒服。
这个很重要,因为最近我发现我好像开始能控制水的温度。
我没有刨根问底再去打扰我的医生。
有病总爱乱投医,你知道。
有一次我喝了一个古怪独眼老太婆卖给我的灵药,忽然就能移形换影漫步在自己的湖畔了。
在湖畔,我没有遇到其他的人。我的湖它时而清澈明净,时而暗流潜动。湖畔时而空谷幽兰、清风和畅,时而秋风萧煞、落叶纷纷。我在湖畔安眠,除了鸟鸣我从未被打扰。我还尝试过化作一条鱼,在湖里悠然自在地游。

也似乎慢慢不再惧怕被人发现我的湖了。
如果,你们心里也恰好有这样的湖,而你们碰巧也和我是一样的病人,记得伸出手让我看到。
湖畔病人邀请你们跟她聊一聊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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