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就篇章的结构比例来说,最畸形的那个作家可不是汪曾祺,而是周作人。关于周作人,我最为叹服的就是它的篇章。从结构上说,周作人的许多作品在主体的部分都是跑题的,他的文章时常跑偏了。眼见得就要文不对题了,都要坍塌了。他在结尾的部分来了,小小的一翘又拉了回来。这不是静态平衡,是一种动态的平衡。很惊险,真是风流倜傥。鲁迅的结构稳如磐石,纹丝不动,而周作人呢,却是摇曳的,多姿的,像风中的芦苇。鲁迅是战士,周作人是文人。汪曾祺也不是战士,汪曾祺也是个文人。这一点非常重要,不了解这一点,我们就无法了解汪曾祺在80年代初期为什么能够风靡文坛。
2.
毕飞宇说,汪曾祺身上有士大夫气,就是文人气,他悠远、淡定、优雅、暧昧。那是时光的积淀,这太迷人了。汪曾祺是活化石,1980年他还在写,他保住了香火—————就这一条,汪先生就了不起,是汪曾祺连接了中国的五四文化与新时期文学。汪曾祺是文人,深得中国文化的精髓。这样的文人和严格意义上的知识分子是有区别的,他讲究的是腔调和趣味,而不是彼岸,革命与真理。他有他芦苇一样的多姿性和风流态。所以我们看不到它的壮怀激烈,大义凛然,也看不到他"批判的武器“与"武器的批判"。他平和、冲淡、日常,在美学的趣味上,这是有传承的。也就是中国美学里头极为重要的一个标准。那就是雅。什么是雅呀,就是"正",他不偏执,他不玩狂飙突进,"正"必须处在力学上的平衡点上,刚刚好,不偏不倚,不左不右,不前不后,不上不下,不冷不热,不深不浅。"雅"其实就是中庸,中庸是哲学的说法,也可以说是意识形态的说法。雅则是中庸这个意识形态在美学上的具体体现。
3、张爱玲有一个著名的小说《倾城之恋》。《倾城之恋》当然是一个爱情故事,但是她有她的世界观,具体的说她有她的历史观。无论风云怎样变幻,人类的日常它坚不可摧,哪怕炮火连天,吃总是吃睡总要睡,爱总会爱,孩子也还是要生。城可倾,爱不可倾,这就是张爱玲的孤岛哲学和孤岛史观,这是一种偷生的哲学。汪曾祺的身上多多少少也有这种哲学。衰败的大时代,精致的小人物。说到这里,大家也许明白了,《受戒》和《倾城之恋》,骨子里很像,几乎可以说是姊妹篇。我们可以把《受戒》看作《倾城之恋》的乡村版。文学一点说,我们也可以把《受戒》看作《倾城之恋》投放在乡村河水里的倒影,水光潋滟。所以说,作家的才华极其重要,才华不是思想,但是才华可以帮助作家逼近思想。这正是艺术和艺术家的力量,文学是人类精神不可或缺的一个维度。
4、有人说汪曾祺幽默。当然是的,但是我个人认为幽默这个词放在汪曾祺的身上不是很精确。他只是"会心",他也能让读者"会心",这是体量很小的一种幽默,强度也不大。我个人以为会心比幽默更高级,幽默有时候是很歹毒的,他十分的辛辣,一棍子能夯断你的骨头。会心却不是这样。会心没有恶意,他属于温补,味甘,恬淡,没有绞尽脑汁的刻意。不经意的幽默,他更会心。有时候你刻意去幽默,最终的结果往往是"幽默未遂","幽而不默"的结果很可怕,比油腔滑调还要坏,会让你显得很做作。附带提醒大家一下,要小心幽默。如果你是一个幽默的人,你自然可以尽情的挥洒你的智慧。就像莫言那样。如果你不是。最好不要随便追求他。幽默是公主取回来固然不易,过日子尤为艰难,你养不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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