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写诗,也不太会品诗,我觉得有些人写的诗,披着诗的皮,却没有诗的心。然而我于诗,所知甚少,便从来不敢妄言。
但在我生命中影响最大的两本书却是两本诗歌集,都是我的表哥赠与我。第一本已经遗失。第二本还在家中收藏。记得第二本的封面印着唐朝的仕女图,还有“一书在手,锦心绣口”几个字。少时玩心颇重,却唯独能匀出一分定力给那隽永的古诗词。
我颇爱那么几句诗,少时入眼,如今已入肺腑。我爱辛弃疾“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初读时便觉青山煞是可爱。生于南黄海之滨,未曾见过什么名山,于是我印象中的山,总巍峨高大,沉稳厚重地让人望而生畏,小学时背的《望庐山瀑布》还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还有“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没有一座山像这样,和诗人像朋友一样,是平视的,是比肩而立,是好像相知相识的。即使李白的“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也不如辛弃疾的山潇洒多姿。诗歌里多的是自然永恒而无情,不然陈子昂为何“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多的是万物有灵却无心,不然为何崔护会叹“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却难得有一座山,有心,与诗人相知相怜,让我这个旁观者,看着也心生欢喜,爱不释手。
再有一句,“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这是稍长一些之后尤其喜欢的一句诗。短短十四字,却像是在我脑海里换了好几组镜头,忽而是桃飘李飞粉白相间的浪漫花雨,忽而是春风骀荡日光融融一片花草香气,忽而天地间什么都消失只空留一杯镂着精美花纹的金属酒杯,杯里琼浆微晃未入人肠香气就先让人心醉。镜头又突然切换,江河湖海,满目是辗转流离漂泊无依。添上一道烟雨蒙蒙,夜色凄迷,再以十年光阴,揉搓成芯,点一盏昏黄的孤灯。这一盏孤灯,伴过友人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的赵师秀,伴过巴山夜雨对信无言的李商隐,伴过一袭缁衣素颜独卧的惜春,也照亮我少时的一些梦境,即使梦外风雨萧瑟,梦里有幸一点昏黄,还能给予些许温馨。一支拙笔,实在是无法描尽其中滋味,借另一句诗说,大概就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吧。如今再看,想这句诗大概和“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一样,都是意象的排列组合,属列锦手法,却创设出生动唯美别开生面的意境。虽是愚拙,不能学习,常常看看,心里总是满足。
还有许多灵秀的句子,风姿绰约地如那二八佳人,常使我魂牵梦绕。像蒋捷的“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像冯延巳的“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像“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等等。我的单调的无色彩的少年生活啊,没有这些佳句相伴,该少了多少诗意的色彩和流动的情思?
想来我少时也常形单影只,茕茕孑立,就像辛弃疾“平生交游零落”时写下“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与自然亲近,我也只有诗书可亲了。看童话我会满足,看小说我会新奇,看诗我会心驰神往,好似乘风而起,似向历史的河流深处漫溯。
诗的银河,星辉斑斓。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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