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羡慕令狐冲,这样的人生际遇,得其一则足矣。比如遇到风清扬,学得绝世武功,剑法天下无敌;比如邂逅任盈盈,美貌、武功、韬略远胜前女友,琴箫和鸣,笑傲江湖;比如行侠仗义,自持戒律,得以继任恒山掌门;再比如坚守自我,秉持大义,终感动少林方政大师,得授《易筋经》,不仅顽疾消除,还能功力大进。这种走向巅峰的人生,多令人艳羡。现在年纪大了再读,这个人物令人多生出了欢喜,喜欢他的处世态度。
(一)
他是个孤儿,从小被师傅收养,成为华山派门下首徒。他性格豪爽洒脱,放纵不羁,不拘小节,却又是非分明,正义善良,坚守着人生底线和原则。看到后来似父亲般的岳不群人设崩塌,我们不禁会想,是什么造就了他们截然不同的底线呢?我想这中间有个非常重要的人物,那就是他师娘宁中则。
任我行曾评论说,华山派只有三个能人,一为风清扬,一为令狐冲,一为宁女侠,只是可惜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由此可见她的江湖地位。宁中则豪爽耿直,正气凛然,其真性情与岳不群的伪君子形象对比鲜明,而他们两个就构成了令狐冲以及弟子们成长的家庭环境。文中有一句话,宁中则只是在家庭事物上会跟岳不群争执几句,对于门派内事情,她尊重丈夫都不太过问,这一则显出她的温柔识大体,一则也显出她在生活上对弟子们的照顾和影响。
在令狐冲被怀疑被陷害时,其实自始至终相信他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师娘。因为了解而信任,而慈爱,而宽容,而坚持,也因此才会有绿竹翁出现,令狐冲才得以认识任盈盈。这种温暖的母爱在面对一颗受伤害的心时,何其可贵!
其实宁中则也可以算是在名利场中摸爬滚打的,但她保有初心,没有被贪欲淹没。真正被淹没的是岳不群、左冷禅这些人,因为不断膨胀的私欲变得不择手段、面目全非。刚烈的宁女侠在了解丈夫的真面目,得知女儿已去后,生无可恋,拔剑自刎,令人唏嘘感叹之余,却也钦佩不已!
由此可见,令狐冲的保有初心,正义善良有原则,宁女侠是功不可没的。
(二)
金庸曾说:“令狐冲不是大侠,是陶潜那样追求自由和个性解放的隐士。”令狐冲不同于郭靖、萧峰这样的大侠,为国为民肝脑涂地;他是浪子,有侠义精神,却不甘教义束缚,不甘世俗约束,他追求的是真性情,真自由,一切合乎心意,顺势而为即可。
浪子情怀总是酒。平日里总要喝得晃晃悠悠,这一点极为岳不群不喜,违背了门派的教义,可是他总是屡教不改。与田伯光这样的采花大盗畅饮,与梅庄四怪、与向问天、与任我行这些为江湖正派不耻者畅饮,酣畅淋漓处即称兄道弟;就连身负重伤命不久矣时,平一指让他戒酒戒色,他拒绝说如此还不如早死了来得爽快。嗜酒是他反抗清规戒律束缚的一扇窗。
浪子多情。他深爱岳灵珊天下皆知,后结识任盈盈,得知她为了救自己深陷少林,于是纠集大帮江湖人士,一路敲锣打鼓,大张旗鼓地上少林营救任盈盈,这么做却是为了顾全任盈盈的面子,让天下人都知是他令狐冲钟情她,为她奋不顾身。只是进少林的时候,他心里却还想着小师妹又在干什么呢!
浪子虽多情,但在感情里,他是缺少主动性的。他被罚思过崖面壁一年,他能明显感觉到小师妹感情上的变化,他内心万般期盼和纠结,可是他从没有采取行动去挽救这份感情。他总停留在原地,不争不抢,期待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有一天能回头发现他,重新回到他身边,只是他什么也没有等到。
结识任盈盈是在他人生最失意的时候,身负重伤命不久矣,被陷害被挤兑被边缘化,突然有那么一个所在,包容接纳了他,让他得享自在,他感到了久违的放松和恣意,他的坦诚和信任赢得了盈盈的心。在这段感情里,他是后知后觉的那个,似乎也是被动的那个,一开始只为成就一颗少女羞涩的心。或者这才是他的性情,不强求,顺其自然,该来的会来,该走的终归要走。
独孤九剑其实很符合他的这种气质。独孤九剑讲究行云流水,任意所至;传他剑法的风清扬讲究“大丈夫行事,爱怎样便怎样,行云流水,任意所至,甚么武林规矩,门派教条,全都是放他妈的狗臭屁!”瞧,这两者之间的契合度多高啊!所以临阵对敌,他似乎没有套路,不按常理出牌,无招胜有招,无为处有为,有为处又似无为,果然是至高境界呀。
在世俗世界里,他是能守住底线,抵挡诱惑的一个。任我行要他入教,以副主教和女儿相托,将来妥妥的教主,可纵横江湖,只因不喜他们的行事作风和教内肉麻的吹捧气息,他拒绝了。少林武当愿助他登上五岳盟主之位,位高权重的诱惑,却仍没有挡住师傅的假意招安和师妹的旧情回忆,他还是假意败于师妹之手放弃了。浪子重情,由此可见一斑,却更可见他内心坚定的是非与侠义精神,岳不群之流无法望其项背。
有意思的是,他一直欲求打破牢笼,摆脱束缚,可是被逐出师门后,他最想的却是再次被师门接纳,得到师傅的首肯后,他激动地心甘情愿放弃了争夺盟主之位。细细想来,许是亲情皈依的需求,毕竟谁能放弃家的认可接纳呢?还有一种体制带来的安全感,很多时候,待在一个单位,我们未必那么开心,可是轻易离开也做不到,除了惯性还有惰性,人总是被接纳情感才有着落。
一曲《笑傲江湖》,道尽恣意畅快,道尽琴箫和鸣的夫妻情深,归隐确实是道家气质,只是令狐冲还是觉得夫妻情深归情深,却也多了另一种束缚,万事万物取舍得失总是相依相伴,真正做到逍遥游,或许也只是意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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