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我在等待戈多。
他什么时候来?我不知道。
我是在等待我的戈多,我却真的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来。
他告诉过我,他会来,让我在这里等他。
我答应他,等他。
我毫无指望的等着我的戈多,
这种等待注定是漫长的,
我在深似地狱的没完没了的夜里等待,
生怕在哪个没有星光的夜里就会迷失了方向,
开始是等待,后来我发现等待成为了习惯。
——贝克特《等待戈多》
那晚帝都的雾霾很严重,严重到在帝都居住了将近二十年的郭可夫斯基在前往机场高速的路上迷路了,我在午夜一点的零下十度的北京机场外冻得跟个孙贼一样,他在电话里感叹人生如路,总是在迷雾中不断向前。去他大爷的,折腾着坐上了出租车,一路穿过迷雾般的北京,前往传说中的老刚的院子。
郭可夫斯基,江湖人称老刚,混迹于圈内,常见于各大电影节以及各种签约的路上。折腾到午夜三点半,终于找到了他位于七环外的家。十年未见,这厮依旧风骚如少年,升一炉青火,温一壶黄酒。说好的只是品酒,慢慢品,十年如一道深沟,彼此之间隔了一壶黄酒的拘谨和客气,把他准备的三壶黄酒喝完的时候,这厮眼形毕露,换大杯,上白酒,一如那年在街头,想起了当年在街头吃烤串,喝酒的痛快,
从黄酒到啤酒,再到洋酒,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不知不觉都都喝高了,我躺在椅子上,唱着当年的歌,想起那年的事情,于是问了一句,你跟她最后到底如何了?老刚说,她要咖啡馆,我给她开了一个,她要电影,我给她拍了一部,她要院子,我给她建了一座,而我呢?就想要个儿子,她却不给……
2006年,那年老刚还是小刚,开着他的八手奥拓混迹剧组和咖啡馆之间,在崇高的电影梦想支撑下,悲催的写戏拍戏赚钱生活,这厮天性豪爽,周围朋友众多。那年我刚到北京,各种穷困潦倒,于是隔三差五去找他改善生活,往往是一大桌人围在街头烤串,羊蝎子再加白瓶二锅头,这厮每次喝多了,必定豪言要拍中国最牛逼的电影,成为中国版塔可夫斯基,那种年轻的激情和梦想,和这厮执对于梦想的执着打动了所有人,我们称他为郭可夫斯基。
那年初夏,北京的一切都非常的温暖而明媚。年轻时候的爱情有的时候来的很突然,突然的很有没有道理。虽然我们一致认为,像郭科夫斯基这样的人,一辈子应该嫁给电影,而不是娶一个姑娘,因为我们认为娶姑娘这事儿在他看来一定会耽误自己的梦想。可是,当某天,我们再次喝酒,他带着高高瘦瘦,清清秀秀中透着一股子白人味道的黄皮肤姑娘出现,介绍的时候,这个糙汉子脸上露出了罕见羞涩,她叫丹妮,是我的…女人。丹妮,海归,家境盈实,从小海外留学,英文说的比中文流利,再一次朋友聚会中,两人遇见,郭可夫斯基初见其,便惊为天人,眼镜就没在离开过,而丹妮因为欣赏郭可夫斯基的才华,两人一来二去的就那么好上了。
一开始的那段时间,我在北京的伙食情况急剧恶化。郭可夫斯基同志为了爱情,开始戒烟戒酒,在拍戏写戏的空余时间,活儿二十多年只会泡面的郭可夫斯基居然学起了厨艺,同时,以慵懒著称的他以160斤的体重加入了社区篮球队锻炼身体,誓要以强壮的身体来给这个女人撑起一道保护伞。在约他喝酒被其一本正经的拒绝了多次,陷入情网的男人,真他大爷的没了当年的操性。
那天晚上,我正在跟强子他们一帮人撸串,拼酒拼得正浓之时,郭可夫斯基突然积极兴奋的打来电话,问我们在哪儿,立即马上要喝酒。十分钟后,这厮抱着一件白酒出现在我们眼前。十分兴奋的一瓶一瓶打开,誓要跟我们喝个不醉不归。我们以为这厮中了五百万,正准备借点过年之时,已经两大辈下肚的郭可夫斯基抱着路旁行道树高歌一曲,唱完之后,无比兴奋的告诉我们,他要当爹了,丹妮怀孕了。卧槽,这哥们真行。那夜我们一直喝到凌晨四点,这厮已经成了一滩烂泥,还在傻笑着自己要当爹,我和强子连哄带劝带抬,总算把他弄到了家,一进门,发现气氛很严肃,里面坐着丹妮和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没等丹妮开口介绍,郭可夫斯基满脸笑容走着猫步跑去跟人握手,口里还一个劲儿的说自己要当爹了。丹妮带着哭腔的喊着,别闹了,那是我爸妈。我和强子顿时觉得这下完蛋了。
丹妮被父母带回了河北老家,手机关机,电话接不通。郭可夫斯基陷入了极度的低沉中,我跟强子那几天每天陪他喝酒到天亮,然后白天在他租的房子里睡觉,从前很闹腾的我们,这回儿除了喝酒,再也找不到更多的话题。第四天酒醒,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在经过商量后,我们决定开车陪他去河北找丹妮。郭可夫斯基数次登门被拒,我和强子因为工作原因,提前回了北京,郭可夫斯基准备打持久战,在丹妮家对面住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坚持感动了丹妮父亲还是实在是受不了他的骚扰,十天后,他终于见到了丹妮的父亲。
回京后,郭可夫斯基开始四处筹钱,从前一直对题材十分挑剔的他,那段时间不管是什么题材、什么价格都签,导演合同甚至以及签到了三年后,连他那辆用来一直宝贝的不得了的车都直接以低价给出手了。那天,他跟我跟强子打电话,说要把一直以来收藏三千本经典电影蓝光DVD和那一墙的书给卖了,让我们给他联系买家,我跟强子都认为他疯了,我记得当年强子因为跟他借了三本碟片没还,他气的差点拿酒瓶砸人,从此以后书和碟概不外借,谁动都不行,现在居然要卖。当我们赶到他家时,郭可夫斯基正在打包碟片和书,坐在碟片堆里他,默默的说丹妮父亲在北京的房子是同意两人在一起的基础。
半个月后,郭可夫斯基终于凑齐了首付,可是最后却并没有买房。在丹妮父亲的安排下,丹妮回欧洲了,并且是在其母亲的陪伴下过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丹妮不再与郭可夫斯基联系。郭可夫斯基歇斯底里的追问他们孩子……孩子怎么办?丹妮父亲转身离去……疯了似的郭可夫斯基满世界的打听丹妮的消息,最后在她欧洲的同学处得知,丹妮很好,但是孩子在国内时已经做掉了。那天,郭可夫斯基很平静,看不出有悲伤,平静的一杯一杯的喝完了两瓶白瓶二锅头,从他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到,郭可夫斯基已经死了。
在消失了一个月后,郭可夫斯基回了北京,疯狂的工作,听说那段时间写了不少剧本。之前的他出一个剧本,必定之前已经有几十稿的废掉的稿子,成型后必定第一时间请我们喝酒,得瑟里面的各种精巧的设置,兴奋不已,虽然不一定会拍,但是那种成就感好像是拿了金棕榈。但是那段时间,他写了很多剧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在很多年后,还能偶尔在电视上看到那年他写的剧本拍成的电视剧。再后来,喝酒的时候,他的身边总是簇拥了各式人等,有投资方,有剧组成员,只是一直没有见到过有他再谈恋爱,大家都称他为老刚或者刚导,没有人在叫郭可夫斯基,然后听说他拍了很多戏,古装、现代、主旋律各种类型都有,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些戏都挺赚钱。
2008年,我离开了北京。2009年,在他的博客上看到这厮开了一家咖啡馆,名字叫费罗岛,如果我没记错,丹妮当年很喜欢咖啡,并且调出来的咖啡很香。而费罗岛,是电影大师伯格曼的隐居之所,郭可夫斯基曾经托我查过去费罗岛结婚需要哪些条件,所以印象很深刻。2010年,在电影无意间看到一部新上映的电影,叫《丹妮的童话》,导演是老刚……2012年,老刚在他的微博上分享了很多在欧洲的照片,说是去参加戛纳电影节,虽然那届电影节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从那年之后,老刚每年都会去欧洲,而去的理由,有时候是去参加电影节,有时候是去参加戏剧节……
那天酒醒后,我参观了老刚的院子,里面有花有草,院子中间种了一棵法国梧桐树,所有的一切都很欧式,院子很大,十来间屋子,住着老刚一个人。从院子以及院子里停放的那两辆还不错的车来看,老刚这些年真的成功了。我不知道老刚是不是在等丹妮,他房间的照片墙上,挂满了照片,唯独没有那两年的一张照片,一张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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