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夏天也就开始了,天气也逐渐地热起来。一天上午,正在上班,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瞬间,我心里格登一声,“难道母亲的病加重了?!”。此前,母亲曾晕过去七个多小时,虽抢救了回来,但始终让人担心和牵挂。结果,父亲说,今年老家的李子结得好,那十来株老李树几乎都挂了果,现在正一天天长大,估计呀在六月底七月初就成熟了,到时回家来摘李子。
李子熟了母亲身体安好,总算让我松了口气。
李子在当下的水果中已经很普通了。可在三十多年前,我们老家却对李子情有独钟。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家老房子因地基发生位移,地面破裂,成了危房,于是我们不得不搬离住了几十年的大院子,在离老宅一里多的地方另选址建房。建新房的地方全是柴山地挖出来的,周围的土地到处都是黄泥,肥力很差,可以说是屙尿都不生蛆的地。
房建好后,勤劳的父亲便开始谋划栽果树配风景。整地培肥之后,栽什么果树呢?父亲煞费苦心地思考着。桃三李四柑八年。桃子开花漂亮,结果也早,可不太适合在我们山区栽种,自然被放弃。李子易栽种,开花大气,结果早,树型也好看,自然成了首选。于是我们的房前屋后便栽下了二十多棵李子树,有江安李、红星李等。后来为了配风景,父亲又先后栽了朱红柑、柿树、梨树、柠檬和栀子、梅花、桂花等果树和花木,慢慢地新宅便被果树和花木包围。
的确李子树长得最快,三四年就开始试花结果了。每到三月,我们家周围的李子树就会开出一束束、一树树的大白花来,李花虽然不香,却开得久、开得艳、开得纯粹。李树虽未成片,可东几株西几株的,点缀在房屋周围,也着实好看。李花盛开,就知道春天来了;李子成熟,也就晓得进入了夏天。曾记得,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到处都缺衣少食,哪户家中有李子吃,真的算幸运之至了。那时家里缺粮食,我们就用李子去场镇换大米,一时间,我们家的李子成了青黄不接中的救命果。
李子熟了一晃几十年过去,我们一大家人,有的进了城,有的在外务工,几年前父母也从李花盛开的老家搬到了镇上,老家已经彻底没有人了。人走了,老家的房子还在,那些山林竹木、儿时的记忆都历历在目。房子周围那些李子树虽然有的死了,有的被砍了,然而剩下的那十几株,却还顽强地生长着,每年都长出嫩芽和枝条,依然开花结果。
其实父亲就象那些老李树,虽然已经老了,但却时刻都在想着要为晚辈们做点什么或留点什么,只要一息尚存,就得奋斗不止。
七月初,父亲又来电话说:“李子熟了”。李子熟了,我知道,那是父母呼唤儿子的信号。已经有一个来月没有回到父母身边了,作为儿子,我没有理由拒绝老人的思念和召唤。于是,我简单收拾行装,与妻子一起开车奔向百里之外的老家。一到家,母亲就拿出刚煮好的糯玉米棒子让我们吃,说还给我们抹了好几斤糯玉米籽,叫我们拿回家放冰箱冻起,想吃再解冻炒来下稀饭。
当夜,我们为父母弄了一桌饭菜,父亲拿出他大孙子从浙江带回的黄酒,我们一人一杯慢慢地品起来。大病初愈的母亲坐在父亲旁边,看着我们喝酒吃菜,她的表情显然比前一段时间平静和舒展,吃着我和妻子给她夹的菜,她显得心满意足,笑意也写在她的脸上,母亲的这种状态我已经还长时间没有见到过了。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餐,便出门向五里之外的老家进发。老家在半山腰上,全是上坡路,步行起码要一个小时,开车却只用了十几分钟。父亲说:还是有车方便,人老了走路爬坡爬不动了。到了老宅,我们搬出装李子的口袋、箱子,就向李子树方向走,我选了一棵向阳又结得好的老李树爬上去,找好立足点和盛放李子桶的位置,便开始了摘李子工程。同时,父亲也爬上了一棵李树,摘起了李子。我和父亲在各自的李子树上遥相呼应,边摘边摆着龙门阵,每摘满一桶,我便将李子放下去,妻子在下面接住,倒入箱子和口袋中。
李子熟了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我摘了有四五十斤,父亲那边也摘了一皮背。此时,天上虽没出大太阳,毕竟已是七月,室外气温也在30度左右,我感到身体有些不适,便下到树下,刚坐下一会,更感四肢无力,有虚脱之感。我的反应令我深感自已平时还是缺乏锻炼,与当孩子之时灵巧的爬高上树相比,真是天壤之别。而我的父亲已是八十高龄,想到自己几乎比父亲小了三十岁,站在李树上都如此这般的败下阵来,父亲能承受得住?于是,我劝父亲别再摘了赶紧下树。父亲却说:“再摘些,我都八十了,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陪你摘李子啰”。听了父亲的话,我有些心酸,但也为父亲身体的硬朗感到欣慰。
李子熟了,回家摘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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