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军（二）

傻军是个傻子。在乡下，方圆三五里的总有几个傻子，整日晃荡在村子里。傻是相对智力正常来说的，根据轻重程度不同，区别也是挺大的。

轻一点的其实不算傻，只是反应有些迟钝，说话转不过来弯，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有点缺心眼，就把这样的也归结为了傻。三里外小王村就有一个，说话结结巴巴，半天说不明白，一遇事更是吭吭吱吱的，直憋得脸红脖子粗。就有人故意出他洋相，看他着急难受的模样，他一急就会骂人。说来也怪，他骂起人来倒是慷慨激昂，行云流水，一口气就问候了对方祖宗十八代，上至猿猴时期。他饭量极大，每次吃饭都是手握两个馒头，腮帮子塞得鼓囊囊的。特爱吃辣椒，如果碗里的饭菜不够辣，往往是抓一大把辣椒往嘴里填，吃得满头是汗，眼睛发赤，嘴里不停的吸溜。有一次农忙时节，他在菜园里看菜，家人送饭晚了，他就把挂在园子里，晾晒的一大串红艳艳的辣椒给生生的吃完了。他又是很看家的，自家的东西谁也不能碰，有人过来了，他就瞪着眼睛直直的瞅着，直到那人走得远远的；若是猪啊羊啊之类的，他就舞起棍子又蹦又跳，大喊大叫的，直吓得牲畜们一溜烟的逃窜了。

严重的就是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也不知道冷暖。邻村就有一个，我们上学时候经常路过他家门口，大多是看到他在院子里，被一根绳子拴在脚脖上，就被牢牢的困住了。他是根本不知道把绳子挣断的，更不会说去解开了。因为他家门前有条水沟，在小的时候他爬进了水沟里差点被淹死，被人拉了上来，从那以后他走路，都是把脚尖掂得高高的，脖子伸得长长的。

而傻军呢，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生得魁梧粗壮，大脸盘，红黑的脸上经常带着一道一道的灰土，爱把外衣披在肩头，成天游荡在村间和地头。看见人时，浓浓的眉毛下，两只眼睛总是直勾勾的瞅着你，特别是见你吃东西或者抽烟时，就把一根粗大的食指伸进嘴里，盯着你看。若是你递过去一根烟，哪怕是抽了半截的，他也是眉开眼笑，美滋滋的含在嘴里，大踏步而去。家里忙了知道干活，也知道吃些可口的美味的饭菜，更知道偷个懒耍个滑头。尽管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兴致来了拖着长腔吆喝几声，那声音苍劲雄浑，尤其是那句“热豆腐”，高昂婉转响亮，他在村西头吆喝村东头的人都能够听得见，在村东头吆喝村西头的人都能够听得见。他父母都是那善良忠厚的人，一生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的，农忙时候忙庄稼活儿，农闲时候就拉着个车子，跑三里五里的收点废品补贴家用。他忙天时候跟着父母一起下地干活，拉车子，扛粮食袋子，光干下力气的活儿。但你又要看着他指挥着他，因为一不小心他就把车子拉歪了，一不小心就把粮食袋子扔得满地都是。有时候他还会来个偷奸耍滑，一次下地掰玉米，秋收时节天气往往是热辣辣的，一动就浑身冒汗。刚把他带到地里一会儿，他就往地头走，他父亲吆喝他：“干啥哩？”他不回头，含糊不清的回应：“拉屎……”，然后就跳进了地头沟里。父母家人忙了好一阵子了，依然不见他的身影，走过去一看，哪里还找得见他呀？此刻的他要不就是躺在大树下乘凉，要不就是跳到水塘里玩水呢，父母也只是暗暗的叹口气。

然而村里谁家要有个力气活想找个帮手，看到他了叫一声，递过去一根烟，或者拿点好吃的，他甩开膀子就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