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胡兰成的《今生今世》。
胡兰成在书中,写到他的父母和他们的寻常婚姻生活。没有海誓山盟,没有曲折动人的故事,却像小溪流水,陌上花开,让我喜爱不尽。
胡兰成说:“中国民间是人家亦成风景。”
一语写尽了乡村质朴简净的民风,写尽了民间男女“道是无情却有情”的爱情风景。
民国时期的世间,没有现在的开放包容与热闹繁华,却有那时的安静烟火和寻常日子。
因为慢,一切都来得及。
可以不慌不忙的吃一顿饭,品味青菜的香味;可以自在地去串门,悠闲的与邻人闲聊;可以安静地坐下来,夫妻共饮一杯酒,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为生计而发愁,粮食蔬菜是一家人最大的目标。那时的人,心静眼明,欲求很简单。
就像胡兰成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一生没有恋爱,也没有故事,就是寻常夫妻人间情。好比樵夫担上的并蒂莲花,相依相畏,却有着乡村的山川露水精神。
胡兰成在书中写到:“如今我来写我父母的事,即好比梧桐树下拾翠羽。”父母的民间生活微不足道,却比百转千回的爱情缠绵,更美好更有味道。
“父亲的一生,好比正月初一这一天的草草,连没有故事。”
他的父亲热情好客,仗义疏财,爱管闲事,也很会做菜。
清晨,父亲从菜园里割来卷心黄芽菜,蒸着吃;会买来羊肉,蘸酱油吃;也会买来大碗的豆花,放入猪油和葱吃。
父亲还是做菜的能手,他能把家中的腌菜干菜做出各种花样。
他看着妻子吃,端然有喜色。
胡兰成说:“是这样贞亲的人世,不可以有奇迹与梦想,却寻常的岁月里亦有梅花消息,寻常人间的屋檐上亦有喜鹊叫。”
这就是乡村寻常的日子。不值一提的父亲,却是这样的亲切、温厚、能干。
胡兰成的母亲也是平常的民间女子,他连她的姓名也不知道。他在书中写母亲时,只有“胡门吴氏”的称呼。
像所有的女子一样,母亲也爱美。
即使到溪边浣衣,她也要穿着裙子,打扮的整整齐齐再出门。她不只是为了好看,也为了自己的心情像太阳和衣裙一样亮亮堂堂。
她通情达理,有客人和长辈来,她都端茶倒水,奉上敬意。
母亲爱喝茶,她洗过衣服,喂过蚕,有了空闲,就泡一杯茶吃吃。她一人端坐在屋里,神态悠闲洒落。
母亲安详得如画中人,但她对丈夫儿子是有埋怨。
母亲会怪父亲没有管教好儿子,却去外头管闲事。两人会因此打架,从楼梯口打下来,打得鸡飞狗跳。但这并不妨碍他和父亲的感情。
这是寻常的夫妻,有喜有闹,有关爱,有争吵。
父亲和母亲一生没有恋爱,但他们一直是金童玉女,少年夫妻。
对于他们,日月无忌两无猜,一切都是初初的好。
父亲从外面回来,把挣来的钱交给母亲。吃饭时,父亲看着母亲,与她拉家常,说家常话。
“他说时都有对于妻的平静的欢喜和敬重,而做妻子的亦当下即刻晓得,这就是中国民间的夫妇之亲。”
父亲不喝酒,但母亲会喝。他就陪她喝。
父亲去桥头店里买半斤酒,两个松花蛋,几块豆腐,请母亲喝酒。他自己倒半杯相陪,又给母亲倒满杯,两人对坐,举杯共饮。
“却依然像年轻女子年轻郎,才订了婚男女相见,有欢喜与安详。”
读到这样的内容时,我的心里忽起温柔的感动。
何必要甜腻地说“我爱你”?何必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何必要发誓“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最好的爱,不是山高水远长相思,而是你我相对、小桥流水思无忧。
有你在,陪我喝两杯小酒,说几句话,听清风过耳,有萤火当烛光,就足够了。
父母是寻常农家夫妻,胡兰成总觉得他们没有变老过。
父亲58岁去世,母亲日夜哭泣,如新妇丧夫。胡兰成非常诧异,甚至认为她不应该如此悲伤。
他在书中写到:“我父母的一生都是连没有故事,却这样动人魂胆,好像《白蛇传》里的雷峰塔要倒下来摇了两摇。”
一生恩爱的夫妻,都是心思单纯的少男少女,都是情爱悠悠无止尽,都是彼此心底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们没有故事,却一直是故事里的王子与灰姑娘。
胡兰成的父母,他们是寻常夫妻寻常爱,却丝毫不弱于民国时那些才子佳人千回百绕的爱情。
胡兰成对于情爱,是远远不及父母的。他终究是个荡子,宁可沾花惹草,却不肯栖于一枝。
他最终背负了张爱玲。
还有徐志摩与陆小曼,郁达夫与王映霞。
民国的这些金童玉女,他们初识时的爱情荡气回肠,最后却以悲剧草草收场。
是人的定力不够支付一生?还是情爱太浅,跑不动婚姻的马拉松?
爱不是你侬我侬的浪漫,而是寻常夫妻细水长流、不离不弃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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