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鬼

我妈小的时候家住黄河边上，周边村落沿河分布，各自间隔有远有近，近的两三里，远的能有十几里。有一条破旧的公路，一边靠着山绵延不绝，一边沿着河弯弯曲曲，勾连起各个村子，平日里人们互通往来，或沿水路，或沿公路。而一到冬天，河面结起了厚厚的冰层，船无法行驶，水路便断了。加上天气寒冷，人们也减少了出行，多数时间窝在家里。

冬天长夜漫漫，我妈的外婆就讲起了周边流传的“河鬼”，说是这冬天夜里，人烟稀少，百鬼四处游走。有一种“河鬼”，大约是死在了河里，魂魄便飘在河面上，等着残害路过的人。冬天结了冰，没人过河了，河鬼也发闷，晚上还会在冰面上打起篝火，远远看起鬼火森森，甚是恐怖。因是死在了水中，河鬼不能上岸，一上岸魂魄就会被土地吸走，鬼也活不了了。

我妈听的瑟瑟发抖。

有一年冬天，我妈实在是闷得慌，中午吃完饭就跑去五里地外的村子找闺蜜玩，小女孩们跳皮筋、跳房子、过家家，玩起来就停不下来，直到天已渐黑，才想起来家人嘱咐要在饭点前回去，心里不禁发了愁。闺蜜妈妈想叫她留下，第二天再走，我妈怕家里人责怪，硬是要走回去，于是上了沿河的破旧公路。

人小步子也小，我妈感觉走了好久，才走到半途一个山谷口，路边是磨粮食用的老石磨，离村子还有三里地。黑洞洞的山谷像巨兽的大嘴，风呼呼的舔着枯树做成的牙，我妈吓得直哭，赶紧跑到公路另一边，沿着河跑了起来。正在此时，听到了身后隐约有跑动的声音，一回头差点没吓死：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从山谷口飘了出来，慢慢地逼近了她。

早听说山里有狼，冬天找不到吃的时甚至会袭击村落，村里的青壮年集体抵抗，才能打死一两只。我妈已经吓得哭都哭不出来，摔倒在地上，手撑着地往后退去。绿眼睛保持着悄无声息的脚步，慢慢拱起了背，伏下了前腰。

只听一声惨叫，我妈滚下了公路边沿，掉到了河滩上，几米远就是厚厚的冰层，失去水流的黄河无比平静。我妈背对着河，恐惧的盯着跟上前来的狼，慢慢的向后退着。而狼的脚步也慢了下来，不再直直的前进，而是左右徘徊，仿佛在顾忌着什么。直到我妈踩上冰层，滑倒在地，才看到了身后的场景：一团诡异的篝火在冰面上摇曳抖动着，像是嘿嘿的笑声。

狼犹豫不决，焦躁的踱着步，试图向前走几步，我妈终于绝望了，开始放声大哭，不再挣扎，她看到身后的鬼火跳起了舞，晃晃悠悠向她飘来，再回头看狼，后腿在地上蹬来蹬去，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鬼火加快了飘荡的速度，狼发出了尖利的嚎叫声，我妈已经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鬼火越来越近。

我妈终于昏了过去。

后来我妈的外婆给她讲了她得救的场景，原来家人带着村里人沿河寻找，终于在河面上找到了我妈，还好找的及时，没有冻坏。第二天外婆仔细看了河边，有一排凌乱的、向山里通去的野兽脚印，在一只脚印上面，发现了一些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