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坐在门槛上，望着两山交汇的地方，那里有一条穿越翠绿色禾苗的曲折小路，沿着最远处的大树向右拐消失在视野尽头。
我总是想知道那条小路的尽头有些什么，呆坐在门槛的时光，是爸妈都去干活后，自己的独处时刻。
实际上一个院子里同龄的小伙伴们有二十来个，他们会不分时间段的来邀我一起去捉迷藏、玩斗鸡、扔沙包、打仗、跳高和拍画，整个院子都有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和鬼哭狼嚎的挨打声。
有时候也会是自己一个人玩，院坝拐角处有一对河沙，边上用红心的砖围起来。这是我的山河天地，在南侧兴建一个堡垒，解放区在东西北三侧修建工事对峙，然后路上挖出一个大坑做陷阱，陷阱的上一层用竹子的细嫩的枝条编出龙骨，宽大的竹叶铺满再洒上一层微微湿润的细沙，然后就是等待……
一个人的时候手脚的动作跟不上思维的跳跃，那些小打小闹哪有天上的白云有意思。坐在门槛，想象自己变成天上的白云，很轻易的就可以飘到那些我没去过的地方。
我问爸爸，人怎样才会飞起来呢？
爸爸望着天不说话，彼时有风吹过院坝里枝叶繁茂的桃树，树叶哗啦啦的作响，桃花散尽花蕾深处有新嫩的小桃子拱出脑袋，随风飘散的还有淡淡桃树的香味和春天的气息。飞鸟乘风扶摇直上，剪刀似的尾巴在天地之间肆意盘旋转弯没有一点痕迹，轻盈的身姿仿佛钻进了白云，刹那间就消失在天际里。
我很羡慕它们。
我听老祖宗说，人死后才会升天，升天就是驾着白云走在天上吧？很多个乌云厚重的晚上我很担心讨厌那些村里讨厌我的人回来揍我，很多个云淡风轻的午后我又会想念我那些离开的人，我总在想他们是不是就在那山与树的尽头？
二
跨进门槛是家，那是睡午觉的地方。大概小孩子天生精力旺盛不爱睡觉吧，跨出门槛，外面的世界有太多的新奇和故事。
南方的房子总是呈阶梯状从上至下掩映在绿色的竹林和树木之间，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一些红砖灰瓦的屋檐，层峦起伏中，那些童年时光就藏在里边。
院坝的下方是一片橘子树林，我家是我们院子里沿山而建最低的一户人家，再往下依次是橘子林，自家的一块水田，别人家的四五块水田，再往下就是一条秀丽清澈的小河。
橘子树开的花有一种微涩的清香，要在无风的早上最是浓郁，白色的花瓣中间是淡黄色的花蕊，摘下一朵嚼在嘴里有点微微的甜味。
摘花的时候不能让歌词的曾老太太看见，她会大着嗓门吼叫我爸爸的名字:“x老大，你家猴儿又在祸害我的广柑树，你到底管不管？”
回答她的只有清脆的鸟鸣和风中隐隐的“老太婆，尖尖脚，上医院，坐摩托，医生说要吃药，什么药？膏药，什么膏？牙膏，什么牙？豆芽？什么豆？豌豆？什么弯？台湾？什么台？抬你妈的进棺材！”
老太太站在高处的院坝上，跳着脚气急败坏暴跳如雷，而那些嘻嘻哈哈的声音已经消失在了嫩绿热的橘子树林间。
树上的果子从开花到成熟需要很长时间，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到果子变大了一点，我能轻易的分辨出哪一个果子是最大的，然后献宝似的在爸爸刷牙的时候告诉他。
三
晨间的太阳穿透竹林照射到门槛的气候，往往河对岸的景色才渐渐露出轮廓，河里的雾气氤氲，好长时间后我才在《西游记》里知道这像仙气。我总是觉得它像是烟囱里升腾起的浓重白烟，刚生火的时候才会出现，远远的看见就知道要回家吃饭了。
河里的景色要游泳的时候才能体会到，河水很多地方都很深，能直接没过我的脖子，从一端游到另一端需要洑水，手脚并用要很多下才能到对岸。
不会游泳的人只能在河边水草里摸索那些螃蟹洞，很多时候可以逮到小螃蟹，有时候运气好会碰到巴掌长的鲫鱼，拿回去不能给妈妈，老祖宗会帮忙丢到灶里，用荷叶包裹着小鱼再覆盖上余火未尽的草木灰。
眼巴巴的等睡着在老祖宗的怀里，再次醒来老祖宗会告知小鱼放在碗柜的角落。小孩多，就不能摆在显眼位置，嘱咐我回家吃去。
排掉荷叶上的柴会，剥开一层就能闻到清丽的荷叶香味，小鱼外层已经有锅巴的爽脆口感，里边却是嫩嫩的鱼肉香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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