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风儿,草原上的鹰。草原上的日月河向西行。驼峰上的商人,驼峰上的药。驼峰上的羊奶酒最是秒。
塔塔克草原上广为流传着一首描述本地族人生活习性的歌谣《跑商行》。上面四句是其中的上阙,而中阙和下阙只有在草原落下夜幕后,毡帐中久思情郎的女人们才会哼唱。
一支由二十只骆驼,十只长毛骢马和四十人组成的驼队载着塔塔克地区盛产的冰檀香(一种治疗红伤的奇药,雨水融化),从塔塔克草原的中央一个叫牧勒扎的小盟出发,晃晃荡荡地沿着日月河朝西进发了。为了迷惑远处敏锐机警的布尔卡其狼群,他们刻意穿上浅蓝色或草绿色的蟒袍。这种服饰的材料十分粗糙,跟中原编筐用的麻绳很相似,太阳底下不反光。他们在临行前用烧干的牛粪擦在骆驼的身上。这是塔塔克族人对付野狼常用的手段。除此之外,大多数族人还会在靴筒里紧贴脚踝的地方藏一把匕首,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用来抵御独狼的进攻。
碧草清波。日月河的水清澈无比,倒映着瓦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天上振翅盘旋的苍鹰,还有河畔被风吹斜的草皮。它可以庇护驼队一直到几百公里外的恰库斯里草原南部,然后围绕着三棵傲然挺立的白杨树转折小半圈,便分叉往南流去。这三棵白杨紧凑地挨在一起生长,枝繁叶茂,像一幢崛地而起的碉楼。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过往跑商们相约聚会的标志性地址。驼队在很远的地方就开始翘首盼望,直到有人惊呼雀跃地叫嚷着“三棵杨”,“三棵杨”。这时驼队首领会双手合十,用蒙古语虔诚地默念几句佛经上的梵文。大概的意思是:感谢菩提眷顾,派河神日月保佑驼队安全抵达恰库斯里。出了恰库斯里继续往西走,再有七八十里就进入托干雅淇尔沙漠了。
这天风和日丽。两匹并排行走的骆驼上,一位须眉花白的老人正向右倾着身子向另一匹骆驼上的年轻人言传身教。他们分别是塔塔克驼队的首领昂格尔和副首领阿古-阿古拉。跑完这趟生意之后,阿古便会正式晋升首领之位。而老首领昂格尔则要结束他四十二年的驼队生涯,去陪着成群的牛羊,还有满坡的冰檀香共度余生。
烈日炎炎下,远处的草地里一团艳红艳红的东西吸引到一名卫兵的的注意。他大喊:“瞧,那是什么?”。众人不约而同地勒住缰绳,朝着卫兵手指的方向望去,骆驼粗大的鼻孔发出沉闷的声音,前蹄抠起一撮青草,然后停在原地。老首领眉头紧皱,他着实猜不到那究竟会是什么。草原人迹罕至,前后村落之间又相隔甚远。他在众人望向他的疑惑的脸上一扫而过,沉默不语。阿古俯身凑近昂格尔,以一种询问式的口吻给出一个勉为其难的答案——会不会是被野狼掏出的骆驼肠子。狼群从来不会将残羹剩炙留给苍鹰,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要么就是,附近正潜伏者一群伺机待动的饿狼,用血肠的腥味引诱其他猎物闯入它们预先设计好的埋伏中,然后实施巧妙的捕杀。这也是布尔卡其狼群为了生存惯用的伎俩。
老首领一只手撑着驼峰,一只脚插进铁蹬,翻身着地,不慌不忙地说:“走。一起过去瞧瞧。”
众人望而止步,面面相觑,都贴近骆驼不敢向前迈步。副首领也面带忧虑,想要阻止他鲁莽的行动。昂格尔是一名经验颇丰、有胆有谋的跑商,走南闯北、摸爬滚打,是实实在在的老窜。这时他已经朝着艳红色的物件迈出了四五步,看见众人畏首畏尾,不禁抿着嘴笑出了声。他凝视着阿古说道:“所有的骆驼都没有受到惊吓,说明附近不会出现超过两匹野狼。阿古-阿古拉,咱俩去瞧瞧。”在阿古心目中就跑商而言,不会有谁比安格尔更加出色,至少在他见到过的跑商当中从来没有出其右者。他信奉他所说的全部。
阿古接收到老首领的邀请,便不再胆怯,紧随着他一块去探探究竟。
“可能是一团破布,首领。”阿古揣测说。
“很像。”
众人望着两位首领渐渐变小的身影离目标越来越近,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砰砰砰地跳,攥着缰绳的手掌汗油油的。
“呦!是个孩子。”安格尔吃了一惊,瞪大眼睛说。
阿古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将孩子翻了个身,让他仰面躺在自己的怀里。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小孩的上唇停留了数秒。“还有口气,就是弱了一些。”他望向昂格尔说。昂格尔双膝跪在地上,让阿古解开小孩上衣的几颗纽扣,浅浅地撩开衬衣的一个角。他朝着自己的掌心哈出两口热气,紧接着手掌贴合上下快速地摩擦,最后将它们轻轻的落在孩子肺泡所在的皮肤上。昂格尔将这套动作反复了八次,孩子青扑扑的脸蛋上依旧没有一丝血色。
“阿古,快,找个靠得住的兄弟赶紧把这孩子送回塔塔克,亲自把他交给图雅赛音。他一定有办法救活这孩子。”昂格尔忙不迭的把孩子的衣服整理好,心急如焚的说。
“好。”阿古蹑手蹑脚地端着孩子,与昂格尔一并疾走如飞向驼队跑去。
好在驼队离开塔塔克只有八十几里远,阿古将孩子交给一名身手麻利的后生,让他骑一匹快马赶紧返回塔塔克。
“一定是中原逃难过来的。”昂格尔回望着马蹄疾驰在辽阔的草原上,沉沉地叹了口气,瞳孔淌着眼泪深情的说。
“听说,叛军的先锋秦子通已经率领骑兵打过了黄河,潼关早早晚晚怕是也要落在他们手里了。”阿古说。
昂格尔缓慢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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