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痒,大致说来有两类:一类是与身体无关的,如心痒、技痒等等;一类是与身体有关的,如头痒、身痒、手痒、脚痒、皮肤痒等等。不过这也有例外,例如,有说头发痒的,但是很少有人说指甲盖,脚趾盖痒的。
人身到底有多少个与痒有关的神经细胞?恐怕谁也说不清。因为痒除了与神经传导有关之外,还与人体的表皮碎屑、细菌、真菌、螨虫、温度、湿度等有关。恐怕痒痒是种感觉,不能简单的用生理或解剖之类的方法一言概之。
昨天日更了一篇林语堂先生的文章《孤崖一枝花》。我每每读来,不愿着一字!(一个字都不愿写的意思)
《孤崖一枝花》虽言物及心,不过我对林语堂先生关于老僧偷女人一事,还是有点不认同的。以此类推,,“要人不说话,不完全可能。”也难以企语。于是依其所言,做了一首拙诗:
猫叫春兮春叫猫,老僧不敢人前叫。
纵使老僧不叫春,天籁之音自然叫。
这首诗多少有点“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味道。
有些遗憾的是,前人们已经叫的差不多了,所以再说这个叫字,一则无趣,二则无叫可叫。既如此,不如另辟蹊径,说说痒痒。
钱谦益曾对痒痒做过精彩的描述,《病榻消寒杂咏》之四十云:“心情痒痒如中酒,手腕腾腾欲降乩。”
扶乩是古代“天人交通”术的一种,又名扶鸾。
《辞源》载称:“扶乩:〔扶箕、抬箕、扶鸾〕旧时迷信,假借神鬼名义,两人合作以箕插笔,在沙盘上划字,以卜吉凶,或与人唱和,籍以诈钱。因传说神仙来时均驾风乘鸾,故名。起于唐代,明清盛行于士大夫间。
民间扶乩多在正月15日夜里,迎请紫姑神,并卜问来年农耕、桑织、功名之事。
扶乩自东晋始就已成熟。此后两千年里,无论释道儒三家,还是深宫朝堂,扶乩一事点多面广,又何止农耕、桑织、功名!
不知时何时何故,扶乩又成了文人士大夫之最爱,以至于不知扶乩者,有何面目敢自称文人。
宋代民间流行扶乩,以文为盛。陆游在《箕卜》诗描述说:“
孟春百草灵,古俗迎紫姑。
厨中取竹箕,冒以妇裙襦,
竖子夹扶持,插笔祝其书,
俄若有物凭,对答不须臾。
岂必考中否,一笑聊相娱,
诗章亦间作,酒食随所须。
兴阑忽辞去,谁能执其袪。
持箕畀灶婢,弃笔卧墙隅。
几席亦已彻,狼藉果与蔬。
纷纷竟何益,人鬼均一愚!”
陆游以扶乩作为娱乐,一笑了之。
宋刘斧《青琐高议》载:杭州知府遇一对“雪消狮子瘦”对不出,遍请饱学之士也无对,于是请教扶乩大师沈延年,须臾,沈延年对出下联“月满兔儿肥”,对仗工整,令人叹服。
扶乩降笔在南北朝时期开始大量涌现。宋、元、明、清,占卜扶乩之风愈盛,伪托神灵之作,世人信之如糜。
有例传云:
清顺治辛卯年(1651年)时,有个云间(今上海松江)男子扶乩。“乩仙”降临后,该男子问:仙从哪里来?乩书曰:“儿家原住古钱塘,曾有诗篇号断肠。”该男子又问:仙是何姓氏?乩书曰:“犹传小字在词场。”因为该男子不知道有《断肠集》,看见乩文有“儿家”两字,知道“乩仙”肯定是女子,便猜测道:“仙莫非是苏小小吗?”乩书曰:“漫把若兰方淑士,”该男子还是不解又问:“莫非是李清照吗?”乩书又曰:“须知清照易贞娘,朱颜说与任君详。”该男子这才恍然大悟,知道是朱淑真降坛,于是一问一答,“乩仙”写成《浣溪纱》等词后离去。因为该男子不通诗文,不知道朱淑真的诗作《断肠集》,所以这里“乩仙”的文采,明显高于该扶乩者,乩文由扶乩者造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曾有人扶乩,迎来吕洞宾降乩作诗云:“此间鸡犬亦神仙,信是桃源别有天。觉得春风都着意,绿杨如画柳如烟。”似乎仙界也一样的拥有鸡犬、春风、杨柳等人情风物,炫耀之色溢于言表。
谭嗣同参与戊戌变法失败遇害之后,有人在扶乩时,遇到谭嗣同降坛作诗:“亚陆已无华世界,轮回尚有泪汍澜。这回莫问人间世,渺渺天风送玉鸾。”
自钱谦益之后,河北才子纪昀与江南才子袁枚都对扶乩有所记述。
鲁迅 《花边文学·偶感》:“五四时代,陈大齐先生曾作论揭发过扶乩的骗人,隔了十六年, 白同先生却用碟子证明了扶乩的合理,这真叫人从那里说起。”
近代文学家巴金在《家》《春》《秋》中写道:“觉新由于思念亡妻作扶乩,所思之事得以慰藉。如今扶乩已近失传。”
唇亡齿寒,即是扶乩已近失传,文人不谈也罢。唯有痒痒似可一谈。
清人袁枚在《子不语》中有一关于扶乩事名篇“关神下乩” :明季,关神下乩坛,批某士人终身云:‘官至都堂,寿止六十。’后士人登第,官果至中丞。国朝定鼎后,某人乞降,官不加迁,而寿已八十矣。偶至坛所,适关帝复降,某人自以为必有阴德,故能延寿。跪而请曰:‘弟子官爵验矣,今寿乃过之,岂修寿在人,虽神明亦有所不知耶﹖’关公大书曰:‘某生平以忠孝待人,甲申之变,汝自不死,与我何与﹖’屈指计之,崇祯殉难时,正公之六十时也。
钱谦益即是袁枚所讽之人,其以“手腕腾腾欲降乩”起,至“关神下乩”而终,连清帝乾隆亦视其为失节者,删禁其著作。评钱谦益曰: “平生谈节义,两姓事君王,进退都无据,文章那有光。真堪覆酒瓮,屡见咏香囊,末路逃禅去,原是孟八郎。”
略观旧时所谓士人忠君,岂不好笑。
清顺治二年五月,清兵近逼南京。兵临南京城下时,柳如是劝钱谦益与其一起投水殉国,钱谦益沉思无语,最后走下水池试了一下水,说:“水太冷,不能下”,柳如是“奋身欲沉池水中”,却给钱谦益硬托住了。(此段似与痒痒无关,只为牵出另一个痒痒。据说钱谦益有一天对柳如是说:“我爱你乌黑头发白个肉”,柳如是回答说:“我爱你雪白头发乌个肉。”)
史敦《恸余杂记》记载:“清豫王(多铎)南下江南,下令剃头。南明民众对此议论纷纷。一日,钱谦益忽然说:‘头皮痒得厉害’,突然出门而去。家人以为他去用篦子篦发。不一会儿,剪了头发,留着辫子进来了。”时人有诗“钱公出处好胸襟,山斗才名天下闻。国破从新朝北阙,官高依旧老东林。”
康熙三年五月二十四日,83岁的钱谦益终于撒手人寰。 弥留之际,钱谦益挂心自己还未完成的著述,希望族孙钱曾帮助他完成。
钱曾是钱谦益晚年最为心爱的学生,也是钱氏宗族中的晚辈。然而钱谦益万万没想到,在他死后仅仅一个月,尸骨未寒之际,钱曾就联合族人钱朝鼎等逼索柳如是。勒索金银、田产、房产、香炉、古玩等。柳如是自缢而死。
钱曾亦说过痒痒。
钱曾注:“《二子乘舟》诗:‘中心痒痒。’传曰:‘痒痒然忧不知所定。’”
自从出了钱谦益,日后的痒痒就没有断过根,以文人尤甚!
明末之季有:陈子龙、黄道周、黄宗羲、顾炎武、阎尔梅、归庄等人都曾为钱谦益开脱。
近代著名史学家陈寅恪曾撰写了一部百万字的史学名著,叫做《柳如是别传》!
并作诗云:“送客筵前花中酒,迎春湖上柳同舟。纵回杨爱千金笑,终剩归庄万古愁。”
凡人挠痒不过一世,没想到文人们一挠竟是几百年。
扶乩已近失传,再看痒痒,颇有种同病相怜之感。特作此一说,以表慰籍。
紫薇,宋人叫它“不耐痒花”,现在很多地方叫它“怕痒痒树”或“痒痒树”。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好像没有人解释过。
这里,我只想说:紫薇花,紫薇花,不懂痒痒莫说它!
紫薇•汪曾祺
唐朝人也不是都能认得紫薇花的。《韵语阳秋》卷第十六:“白乐天诗多说别花,如《紫薇花诗》 云「除却微之见应爱,世间少有别花人, ……今好事之家,有奇花当矣,所谓别花人,未之见也。鲍溶作《仙檀花诗》祭袁德师侍御,有‘欲求御史更分别’,之句,岂谓是邪?”这里所说的“别”是分辨的意思。白居易是能 “别”紫薇花的,他写过至少三首关于紫薇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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