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等会带着你弟把羊放了。”母亲说着扛起锄头就往田里走,走两步一回头看见姐姐还趴在门口的凉荫里写作业,便高声喊“你可听见吗?这小孩!”
姐姐头抬一半,眼睛仍盯着书“哦”一声。
我装做啥也没听见,蹲在姐姐旁边将活好的泥巴捏成一个大碗,然后倒过来猛地往地上一甩,看见“碗底”炸裂成一个打洞而乐此不疲。
当我第九次将泥巴捏好之后,姐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好像她跟母亲一样干了很重的活似的,读个书有这么累吗?
姐姐撇了我一眼,“小蛋,走,放羊去。”
“我不去,我要在家玩!”
“不去看妈回来不收拾你。”
一想到母亲严厉的目光,我只好含着不甘,高高地将泥巴举过头顶,然后“啪”的一声,将泥巴摔得稀巴烂,表示自己最后的倔强。
姐姐走到羊圈将羊牵了出来,这是一只跟我差不多大的老绵羊,虽然是母的,可它有着八十岁老人才有的长长的白胡子。肚子下的四个奶头像四个葫芦嘴,乳房大得像葫芦肚子,有时我还看到“葫芦嘴”边滴着白色的奶汁。
六月的傍晚,太阳余毒未消,空气仍火辣辣的,连云彩也被晒散了,三三两两地飘着。
姐姐跟在羊后面,我跟在姐姐后面,延着长满野草的沟前进。
走了一会,我便熬不住了,“姐,我们回家吧,热得很!”
“不行,羊还没吃饱呢。”
“啊,它啥时候吃饱啊?”
姐姐伸手去摘一朵黄色的野花,然后往她编的草圈上系,嘴角微笑,“还早着呢。”
我看她是犯了花痴,赖在外面想看花。
我大叫一声,随即就躺在地上打滚,任由各种草屑扎在身上。
这时突然从草里飞出一只巴掌大的蚂蚱,我慌忙起身去追,也忘记了回家的念头。
大蚂蚱长了六根翅膀,四根灰色硬如甲壳,两根白色柔如白云,噗地一下便飞在了远处一根指粗般的草叶上。
我盯着蚂蚱,轻轻踮起脚慢慢往前挪,这是一场战斗。汗水从我的脸颊流到脖颈,我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余光中的姐姐头带花环在编自己的辫子。
哼,花环算什么,等我抓到大蚂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等到了近前,我再也耐不住了,狗一样跳起来扑向蚂蚱。
我抓到它了,哈哈,我真厉害。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是个伟人,是个大男子汉。
可下一秒,我便跌进了隐藏在密草后的深坑,这是为了防旱专门挖的蓄水坑,四周陡如峭壁。
此刻我多希望自己可以像狗一样浮起来,像蚂蚱一样飞舞,可是我并不是。
我不断扑腾,大口大口咽着被呛进嘴里的水,我不要当伟人了,我想妈妈。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果然看见了母亲,瞬间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母亲也哭了。
我以为母亲是为我而哭,直到我看见脚踝处那个熟悉的花环,“姐姐呢?”我问。
母亲抱着我哭的更厉害了。
后来,跟我一样大的绵羊也不见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