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愿你越来越好

天气预报里说，明天雨夹雪，这多少让人有点兴奋。似乎看见雪这个字眼，就忘却了寒冷，忘却了因寒冷而不再灵活的手脚。但我想，无论明天是不是雨夹雪，或者晴，或者阴，或者有乱窜的风，我都有点小激动，因为，日历上显示，明天是农历10月28，是女儿的生日，到了明天，她就整整十八岁了。

十八岁，听着就让人羡慕。芳华未览，前途还不曾展开，像霓裳一舞，琢玉在匣子里晶亮夺目，像钢琴曲深沉又激昂，像屏幕上永远都播放着青春偶像剧，流行的歌，窗外正下着一幕幕的流星雨。

青春旖旎。拉过来比比个头的一刹那，才不得不相信，她大了，我老了。她渐渐成长为好说话好相处的姑娘，我渐渐老成没有脾气没有心力的母亲。别人都说，你和你姑娘站在一起俨然姊妹花嘞！只有我自己知道，发型和服饰都容易乔装改扮，唯有一颗扶摇的心，已安然坠落。

常做梦的确不好。以前常常梦幻自己成为公主，尽享做女儿的宠爱，如今来不及梦醒，女儿已在我身边等待被爱。也好，把我前世今生都缺的，都补给她，就算我自欺，至少女儿不会像我的过往，充满不安。你看，就在这份爱里，她像一尾自由的鱼，摆尾之间，快乐毕现。

若我问她，她不会说现在的她快乐。因为高三的特殊赋予的意义，让她这个一向无所谓的人，也患得患失起来。家常便饭似的考试，每一次成绩的起伏，走马灯一样更换的次第，还有永远游不到底的题海，都让她时而蹙眉，时而雀跃，时而侥幸，时而叹气。她整天清醒着，感觉敏锐而强烈。

我每次给她送饭的时候，除了给她夹菜，不怎么说话，只是静静的待在她身边，看她着急忙慌的吃。有时会说，慢点；有时会给她说点有意思的事，引她开心。有时只是轻轻捏掉她后背上粘的头发，有时只问冷暖，说说当天和第二天的天气。

很多次我会恍惚，想起她小时候的时光来。那些时光真是镀了金呵，怎么回忆都熠熠生辉。我和她就像一直住在时间的大口袋里，亲切又温暖；又像颜色和气味都相同的绿植，绽放着相似的花朵。我清楚她的呼吸，她的眼神，她的每一点小小的快活和忧愁；我也清楚她偶尔像鹿，偶尔像鸟，偶尔像鸽子一样的微微慌乱。

她还是那个生下来就黑发浓密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夜晚哭声嘹亮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无人照看掉床无数磕得鼻青脸肿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坐在我腿上玩玩具不影响我备课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只蹲着玩土玩石子从不往地上坐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跟着我爱打麻将的妈妈很小就认识“二饼”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调皮捣蛋学跛脚的大爷一高一低走路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自己上学放学从不麻烦我接送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因为晚回家被我们训斥得恐惧之极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考试得了一百分一路举着卷子回家小手冻得冰凉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跟着我上早读上晚自习在冰天雪地里等着我回住室睡觉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因为衣服袖子挽不好就纠结得恼巴巴瞬间不给我们好脸色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明明食指受伤却把包伤口的红布错套在中指上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听话懂事知道我双手拿着东西不会抱她硬是陪着我在大中午走了二里地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爱把“沙发”说成“发沙”，把“量贩”说成“量板”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不舍得花钱转完超市一分钱没花出去的女孩吗？

她还是那个穿衣服从不嫌弃好赖从不选择颜色什么都可以的女孩吗？……

也许，我问得太多了吧，时光老人嫌我痴，摇摇头走了。那么，聪明的，你告诉我，那个可爱的，可笑的，可人的女孩子，就是我眼前这个听话的，好学的，但敏感有加，心理承受能力又不够强的女孩吗？成长，真的是一条宽宽的河流啊，看不真切，却昼夜不息；听不清晰，却从未止歇。

周日，提前给她过生日

今夜，我仿佛潜回到过去，回到我即将分娩的前夜，以一个夜行人的身份，旁观我那时的一言一行，一睡一醒。那时，你尚在我腹中啊，我辗转一夜，不能安眠。我记得那个屋里的电棒特别亮，亮得发白，我额头上因疼痛而渗出的汗，砸在地上，颗颗分明。我记得你是第二天出生的，2000年10月28，下午两点半，你脱离母体抱到病房就感受到了寒冷，小鼻涕都淌了出来。

十八年了，怎么过来的呢？日子如果有温度，它该是多少度？岁月如果可以拿来细数，它该盛满了多少的艰苦，欢笑，泪水和希冀？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我们在屋外的墙角晒太阳，一遍遍用重复的言语把你逗乐；流风回雪的日子里，我们拿了铁锹堆雪人，指引你解下脖子上的围巾，给雪人系上。可是天晴了，雪化了，雪人消失了，你便一声声的问，雪人哪儿去了，雪人哪儿去了，眼神迷蒙而微凉。

如今，一恍神的工夫，你就长大了。我们可以抵着头讨论一部剧里的帅哥，也可以各占一条沙发恣意躺着，看自己喜欢的书。你有时嘲笑我幼稚，我有时斥责你懒惰。你每次做题必抠着头皮，我每次为你整好床铺你每次都扔得像狗窝。我说你小时候叠衣服整整齐齐，放在床头，第二天备穿，你说叠衣服多麻烦，床上乱乱的才有放松的感觉。

看吧，长大了，会斗嘴了。原以为自己能言善辩，想不到她也是伶牙俐齿。而就在这日复一日的言语来往之间，一天天，一年年，就过去了。我抱着她不眠不休的无数个夜晚，过去了；我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她的那些失衡的日子，也过去了。剩下的，握在手心里，都是这寸寸奢侈的年华。

……

明天会有雨夹雪吗？有也好，像上天恩赐的生日礼物，送到女儿的宴上。没有也好，一如既往。

十八岁了呢，女儿，妈妈在此用生命和灵魂祝愿：愿你健康。愿你平安。愿你幸福。愿你一切如愿。

愿你，越来越好。

――写于2018年12月4日晚（农历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