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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节此时,我父仍在

此节此时,我父仍在

作者: 爱看ABC | 来源:发表于2023-06-17 13:22 被阅读0次

    今天是父亲节。星期日。全民休息的日子。

    父亲在去年年底的大规模xin guan病毒扩散期间不幸被扫中,在医院去世。享年九十三岁。

    父亲是离休老军人。一身军人做派,爱穿军服,尤爱部队的千层底黑布鞋。没有正式要求,三接头军用皮鞋是不上脚的(这当然是因为他和我一样是有脚气的原因)。

    父亲山东大汉身形,年轻时浓眉大眼,脸型周正,加上身形高挑,一身正气。又是英雄后代,自己也是有文化有级别的“老革命”,很得当时女孩子的青睐。

    母亲就是和父亲连见面都没有,凭着介绍人,也就是我婆婆给她的一张照片就定了自己终身的父亲的迷妹。

    父亲为人随和,没有架子,爱开玩笑,诙谐幽默,是个做群众工作的高手。这一点,他得了我爷爷奶奶的真传。

    他从小跟着我奶奶在抗日游击区里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因为我爷爷是区长的缘故,无家可归的母子俩,一直都是靠亲戚朋友掩护来生活的。谁接济他们,谁躲着他们,眉高眼低的,他小小年纪都有感觉。

    他动员群众出担架,出军粮,嘴很甜,银两上也不亏欠,很得群众支持。

    他自己有住地窖躲避诛杀的经历,在保护战友,甄别俘虏中就有着特别的谨慎。

    他自己从小就要冒着生命危险送信传消息,到了部队,在为工作保密传信时就能有深藏不露的镇定,让人毫不怀疑。

    年轻时父亲的稳重与他的年龄真的是差别太大。

    我爷爷奶奶以及我公婆(我父母亲的老战友老领导)对此深以为傲。

    父亲一生虽有坎坷,但总还是大致顺遂。能活到人瑞的年龄,这和他性格善良,心胸开阔,爱读书,爱思考,一颗平常心有很大的关系。

    父亲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1942年,随我抗日英雄的爷爷参加革命,成为家乡抗日游击区政府的通讯员。

    后来在整理履历时,干部部门说父亲当时年纪太小,只有十一二岁,还是把参加革命的时间改到上抗日小学的1944年吧。

    父亲什么话都没说,呵呵笑着对母亲说,四二年不跟着抗日的革命队伍走,那我早就是村里的一堆黄土了。

    干部部门现在才来纠结这些真没意思,和我一起出来革命的发小,我是最幸运的,这事儿不妨碍吃喝,不用生气。

    母亲能说啥?除了在家里替父亲鸣个不平,她一个军医还能和干部部门说啥?

    但是父亲在他的回忆录里详细的记录了当时他参加革命的前因后果,人物关系,特别是他的爷爷被日本侵略者杀害,家里被抢掠烧杀的惨状。

    当时没有活路,除了跟着他的父亲参加抗日队伍,没有其他出路。

    父亲不在乎因为参加革命时间变化的待遇差别,他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看的开。

    革命胜利了,我们都活下来了。这些比那些时短流长重要的多。

    父亲在抗战胜利后,也就是1945年,正式穿个上了军装。从地方武装变成了正规军的战士,那时他十五岁。

    我们家的人因为遗传都是高个子,父亲也是在十五岁就显得像个大人了。我完美遗传了他的基因,十二岁的时候一米六多。一年以后就窜上了一米七多。

    他当时黑瘦黑瘦的,看着很精干,因为是抗日区长的儿子,又有文化,是当时妥妥当当的“红二代”。所以,一参军就被分配到了军队的保卫部门。

    他自己多次告诉我,他学习成长最快的两个时期,一是刚参军的时候担任保卫人员的时候,再就是在军校和党校学习的时候。

    那时候,部队的保卫人员身份都是保密的。父亲年纪轻轻,担子不轻。他变的沉默寡言了,有时候单独出去执行任务,手里没钱,饿着肚子,也不能找吃的,部队有纪律,吃饭要给钱,没钱,他就靠喝凉水充饥。

    他在回忆录里述说了他饿的忍不住吃了老百姓种在地里的红薯的事儿。还惭愧的写着,自己曾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父亲在部队里的工作还要保管部队经费。为了不让其他人察觉,当时瘦削的父亲是把缝了银元的坎肩穿在身上,外面穿着军服,不知情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行军期间,为了互相监督,背着钱财的父亲身边也是有人监督的。

    就连睡觉,也是两个监督保护的人和父亲的手脚都是绑在一起的,一动都动。

    当时我军扩充很快,人员混杂,为了安全,大家一句怨言都没有。

    在父亲做部队保卫人员的日子里,父亲追过叛徒,审问过奸细,甄别过俘虏。

    当然,也遇到过黑枪,挨过暗算,吃过亏。同时,也让他收获了真正的战友情。

    每逢大战前,都有战士来,请他们认为的办事认真,为人老实,好说话的父亲来给他们写家书(遗书),放心的交给他保管。他们知道,自己一旦光荣,家书一定会妥善送到自己的家人手里。他们相信父亲。

    父亲当时的领导,也在不动声色的关心照顾这个年轻的“老革命”。

    逢战就让父亲看管钱财,装备,组织民兵救护,联系担架,组织群众收集军服鞋袜,尽量不让他去一线。

    领导知道,和父亲拿枪的能量比,父亲手里的工作能抵上一个军需班!

    父亲曾骄傲的跟我说过,有文化,就有办法,有办法,就有成效。干革命,不是来拼命。是多干事,多出成效。

    他说自己一个人,既是警卫员,也是司务长,文书和通讯员,一开战,还要做群工干事和救护员。

    这些经历,让父亲成长最快。

    父亲拿枪的经历让他懂得,一身的本事才是能保命的法宝。

    所以他经常言传身教的告诉我,咱不怕吃亏,不怕吃苦,怕的是没有机会让你吃亏吃苦。

    有机会吃亏,就有机会成长。有机会吃苦,就有机会锻炼。

    只有这样,领导知道你的能力,心性,才能给你机会让你成事儿。

    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能成事儿,谁会上当,再给你一次?

    我在父亲的影响下,从来不计较小事儿,也很少计较在意工作岗位上的吃亏占便宜。也从来没有办砸过一次领导交办的工作。

    现在回想工作期间的得失,心里由衷感谢自己的领导给予我的一切待遇和锻炼。更加感谢怀念我的父亲给予我的这一切影响。

    全国解放后,上级两次安排父亲进院校学习。这也是父亲的能力提升大幅的第二个时期。

    父亲的革命经历加上革命理论的整合,让他的工作能力,理解能力和和革命信仰有了新的提高。

    父亲在回忆录里很少提及学习的经历。但是在私下却多次说过学习的体会。

    他曾和同事说过,没有系统知识(注意,这里不是“文化”),以后当不了合格的军人。这是他在成为了军事学院的政治理论教员以后,对未来军人的认知。

    父亲知道自己和系统的学习过理论的教员们的差距,他十分珍惜自己的学习机会。在院校学习期间他多次受奖,成绩优异。

    他对自己的清醒认识,让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在部队院校里很好的发挥了自己这个“有资历、有文化、有口才”的老革命的“笔杆子”的政治理论工作者的作用。

    为此,父亲在部队院校成长建设的里程里,也顺利的从教员转型为领导干部。

    父亲曾有几次去航校和部队担任领导职务的机会,但是,他都拒绝了领导让他升迁的好意。

    父亲喜欢部队院校里的书香气氛和弥漫其中的硝烟味道。反而不太在意自己的升迁。

    在院校工作,他愿意挑战自己,也愿意第一个尝试部队院校教育工作的新思路新要求。

    别人踌躇再三的不敢接手的工作,父亲毫不犹豫的服从命令。

    他是所在院校的第一任外籍学生的政委,呕心沥血的从专业培养方案到生活安排,从专业教育到信仰影响,从吃饭休假到穿衣洗澡都一一亲自出马,全程跟进。

    他的辛苦,为院校的外训学员教育培养提供了全面的经验。

    为此,他的立功喜报嘉奖红花,也是有目共睹。

    父亲在回忆录里没有一句这个时期的交代。只有附录里的几张照片,记录了当时他的辛苦。我知道那些不能明说的原因。我也理解他的意思。

    老爸,我那时长大了,记事了。以后,有机会,我会用我的眼睛,我的笔,把当时我看到的,听到的为你记下来。

    其实,父亲还是一个有趣的老爸。

    小时候进出部队大门,哨兵敬礼,他松开拉着我的手回礼,忘了再牵上,雄赳赳,气昂昂地迈着标准方步走了,我小短腿跟不上,坐地大哭,让他尴尬的跑回来,抱着我赶紧离开。我都看到了哨兵憋着笑的样子,当时心里还真有点得瑟。

    父亲是文职,中年了又是胖子,夏天穿着衬衣要系在裤子里面,他怕热,常常就偷懒,一次下班路上被纠察看到,敬礼请他纠正军纪,他很尴尬,把衬衣塞进裤子里面,敬礼后快步走了,却被也是中午下班母亲看到,嘲笑了他好久。

    多年后,他已离休,住进了干休所,出门仍然要衬衣塞进裤腰,被母亲呵斥,他才恍唔,至此才慢慢的开始穿我妹给他买的带点花的衬衣和夹克衫。

    父亲是山东人,爱吃肉,特别爱吃饺子,其次是红烧肉。我家里不管过什么节,一律是饺子庆祝。

    父亲晚年住在医院医养,我们我妹给他送了五年饭,万年不变的总有饺子的一席之地。

    父亲和战友聊天,特别放松,整个人都神采奕奕,和他平时的温文尔雅的做派判若两人。平时的一口山东味的普通话也不说了,操着一口家乡话,侃侃而谈,一不如意就爱把“国骂”当做语气词飙出口。让旁听的我目瞪口呆。

    我游泳是父亲教会的。那时他人到中年,有点发胖,夏天的中午饭后,他就先在我家洗脸池里冰好西瓜,然后带着我和我妹就去游泳。游玩泳走回家热的满头汗,赶紧吃快西瓜,真是爽快。

    我们两人抓着他,在泳池里沉浮了一个夏天,都学会了游泳。当然也吃了不少西瓜。

    父亲在我下乡期间还几次专程来村里看我。一次,还给我们知青点带了一只小猪崽儿。想让我们喂大吃肉。没想到,他的吉普车还没出村,小猪崽儿就被男生们囫囵个扔到大锅里给煮了。

    事后,父亲听了此事,哭笑不得的说了句:“太馋”!

    以后,每逢我探家回知青点,父亲都要叮嘱母亲给我点零花钱和带点雪里蕻炒肉末的咸菜。

    父亲在世的时候,我并觉得有什么不舍,也很少想他。

    他去世了,我想为他写点什么,却下不了笔,提笔就满眼泪水,根本无法下笔。

    现在半年过去了。趁今天的父亲节,我虽然依然眼含热泪,但是至少可以打字。

    文字其实最没有什么威力,但是却可以记录一个人此时的心情。

    此节此时,我父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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