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做个公主,最好是爬到一棵树上去。大树撒开枝丫如车撵一般欢迎你承受你,你可以安心的坐到它温暖舒适的怀抱里,如同幼时坐在父亲的膝盖上——安心,安全,妥帖,自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坐在父亲的膝盖上撒娇,也不能骑在父亲的肩膀上看电影,你就爱上了门前那棵大板栗树。它的宽厚,仁慈,包容,多么像宠溺你的父亲,你可以踩在树杈中背靠着其中一枝树干,看小说,也可以坐在一枝横斜的树干上嗑瓜子把双脚悬空摇晃着,还可以爬到最高的那一枝树干上极目远眺,看对面的矿山。
我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你,看着你兴奋的爬到树上看那只鸟窝,伸长脖子,小心翼翼的样子与二十多年前一般无二。回到娘家你会感觉彻底的放松,消失多年的天真在踏上家门的那一刻被唤醒与复原。你安心的靠着树干用手机看书,阳光透过树叶给你的面庞洒下斑驳的影子,你的阴面与阳面在此刻形成一种自然的谐和感。有风透过树叶轻抚你的发丝,轻抚你短袖的手臂。是的,你每根毛发与每寸肌肤都那么的舒畅。靠着大树的时候那些潜意识里缺失的安全感不会浮上来,你能在大自然的动势与造势之间觅得一个节点,完成与天,地,树,草木之间的互动。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活得比较艰难,在泥泞中打滚的生涯让你觉得这尘世污浊不堪,虽然你没能做一株不染的莲,但你依旧坚韧地不肯拔除人本该有的品质——比如善良与自尊——这是你认为人之所以成为人的基础。虽然有些善良总被误解,虽然极度自尊可能因为内心自卑,但你依然不愿放弃。你愿意真心待人不玩心机,你不愿攀附任何人,以此获得平视。现实生活中你不会占人便宜,不会巴结他人,能力所及总愿帮助他人。虚拟世界里,作家也罢编辑也罢不会产生光环效应,你只在他们文字中借光,却不愿沾光;朋友交往你不会以“才华”论英雄,你只看重对方是否真诚,再说,才华这东西不过是偏好不同罢了,文字仅仅显露一个小切面而已。
你愿意保持一个孩子般的天真,孩子眼中是没有高低之分的。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你愿意观察世相依旧黑白分明,尽管你知道这世界太多灰色地带。水至清无鱼——可你就是不愿迁就,你就是讨厌中庸。对朋友你会真心喜欢TA,尽力去帮助TA,真诚地希望TA能实现自我价值,因为友谊是一种相互需要与动力。一旦发觉别人给予你的友谊是居高临下的,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对等的,如果不能平等对话,你会退避三舍,你的骄傲与自尊,从来没教你接受施舍。是的,从小你就没养成随便接受别人东西的习惯,从小你就只要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我看着你坐在横斜的树枝摇晃着双腿,多么的惬意,好像自己就是树的一部分。你不敢轻易欺骗自己,因为你知道人最大的痛苦来源于自我欺骗。见过这世上的小孩子会欺骗自己吗?他们不会把苦的说成甜的,把酸的说成咸的,他们的逻辑很简单,但从来不会违背同一律原则。笑起来阳光灿烂,哭起来晴天白雨,这就是小孩子的天真本性。虽然你现在不可能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意哭笑,但你至少不会想尽办法去掩饰自己的缺点,也可能你不是个完美主义者,所以比一般人更能接受有缺陷的自己。
你从来都不曾高贵。你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农村长大的孩子而已。你的学历很低,你也不以为意,你不要做别人,你只是你自己。你的精神层次也不高,你也没打算超谁赶谁。你写字,仅仅因为你爱写,没有任何野心。你看书,仅仅为了让字写得好看点儿,哄自己开心而已。你没有什么上进心与宏图大计,能够用文字抵抗无聊的生活,让自己面对庸常的日子不至于失去热情,这才是你文字的初衷,至今未改,以后也不会改变。文字不会让你变得高贵,却能让你变得从容。
你坐在树上。你是自由的,如野树一般自由。你坦然的接受大自然赐予的阳光,清香。你在上树的时候已经抖落肩上的重担,也放空自己的头脑。在树上的那一个时段里,你什么也不愿想,你只想做一片树叶,安心的阅读另外一片树叶。你知道,只要时候到了,父母就会喊你吃饭,一如二十几年前。父母老了,你要是什么都抢着干了,他们会觉得自己很无用。他们愿意仍然当你是二十几年那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一喊你,就如归巢倦鸟般乖乖回家。不管你经历多少岁月,不管你历经多少沧桑,愿你归来仍是少年。这是我对你的希望,亦父母对你的期待。
现在,你可以像只雀鸟,从树上轻轻地飞回来了。
愿你历经沧桑,归来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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