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佺
【宋】 苏轼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①没孤鸿。认得②醉翁语，山色有无中③。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④。堪笑兰台公子⑤，未解庄生⑥天籁，刚道⑦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注释】
①杳杳:深远幽暗的样子。
②认得:体会到。
③山色有无中:出自欧阳修《朝中措·送刘仲原甫出守维扬》。
④白头翁:本为鸟名，这里指操舟的白发老人。
⑤兰台公子:指宋玉。宋玉曾侍从楚襄王游于兰台之宫。
⑥庄生:庄子。
⑦刚道:偏说，硬说。
⑧有雌雄:宋玉在《风赋》中说风有雌雄两种。
【译文】
夕阳下卷起绣帘眺望，快哉亭下的江水与碧空连接着。知道佺君专为我的来到而新造此亭，窗户上的青、红油漆还是湿润的。这让我想起欧阳修建造的平山堂，靠着枕席，欣赏江南烟雨景色，孤雁在缥缈朦胧色彩中隐没的情景。此时我才体会到醉翁所描绘的“山色有无中”的意境。
这千顷的水面，平静明似镜，澄江映碧峰。江面忽然卷起波浪，一个渔翁驾着小舟在风浪中翻腾。可笑兰台公子宋玉，是不可能理解庄子的风是天籁之说的，硬说风有雄雌。其实只要胸中有点浩然之气，就能在任何境遇中都处之泰然，享受到这大江之上吹来的千里浩然长风。
【赏析】
元丰三年(1080)二月，苏轼因“乌台诗案”贬谪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此词作于被贬后，是苏轼豪放词的代表作之一。快哉亭，在黄州的江边，张梦得修建，苏轼命名。张梦得字倔佺，又字怀民，当时也贬官在黄州、与苏轼的心境相同，二人交往密切。其弟苏辙还为此亭写了《黄州快哉亭记》。
词的上阕由新建之亭及亭前景象忆及早年在扬州平山堂见到的山光水色由此展开对先师欧阳修的怀念，对快哉亭前风景与平山堂前风光相似之观感还隐隐透露今日词人遭厄运与当年醉翁受挫类似。
下阕写亭前所见长江景观抒发了作者旷达豪迈的处世精神。全篇写景之中抒发心志，跌宕多姿、大开大合、气魄宏大，充分体现了苏词雄奇奔放的特色。
满江红·寄鄂州朱使君寿昌
【宋】苏轼
江汉西来，高楼①下、蒲萄深碧②。犹自带，岷峨雪浪，锦江春色。君是南山遗爱守③，我为剑外思归客④。对此间、风物岂无情，殷勤说。
江表传⑤，君休读; 狂处士⑥，真堪惜。空洲对鹦鹉，苇花萧瑟。独笑书生争底事，曹公黄祖俱飘忽⑦。愿使君、还赋谪仙⑧诗，追黄鹤⑨。
【注释】
①高楼:此指武昌之西黄鹤矶头的黄鹤楼。
②蒲萄深碧:形容水色。化用李白《襄阳歌》“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新醅”诗意。
③南山遗爱守:南山即陕西终南山。遗爱，地方官去任时，称颂他有好的政绩。朱寿昌曾任陕州通守(即通判)，卓有政绩，故称南山遗爱守。
④剑外思归客:化用杜诗“江汉思归客”。苏轼故里在四川剑门山之南，故称剑外思归客。
⑤江表传:记载三国时期吴国人物事迹的史书，已不存。在陈寿《三国志》中还可间接看到它的一些内容。
⑥狂处士:指三国时的祢衡。其有才学而又恃才傲物，最终为江夏太守黄祖杀害。祢衡写过一篇《鹦鹉赋》。祢衡死后，葬在汉阳西南的沙洲上，后人因称此洲为鹦鹉洲。处士，指有才德而不出来做官的人。
⑦曹公黄祖俱飘忽:忌才的曹操、黄祖都飘然逝去。
⑧谪仙:指李白。唐贺知章看到李白文章，叹道: “子，谪仙人也。”（见《新唐书·李白传》）
⑨ 追黄鹤:旧传李白游黄鹤楼时，看到崔颗的题诗，曾隔笔而叹，后作《整金陵凤凰台》，而赶上了崔颢的那首诗。追，胜过，赶上。"
【译文】
长江和汉江从西方滚滚而来汇集到这里，从黄鹤楼向下看，那江水的波涛如同葡萄一般一片浓绿。奔腾的大江还带着蜀地眼山、峨嵋的雪浪和锦江的春色。你是在陕州留有爱民美誉的通判，我却是思乡未归的浪子。而对这里的景色，怎能不勾起异乡思归之意，我将会殷切的述说。
请不要读《江表传》，刚直傲物的祢衡真是令人深感痛惜。为权责所不客的他只能葬身鹦鹉洲，空对依旧萧瑟的苇花。书生何苦与这种人纠缠，以致招来泻灾。称霸一时的风云人物，如嫉妒人才的曹操、黄祖之流都已飘然逝去。希望使君和我，能像李白赶追崔颢的名作《黄鹤楼》那样，寄情于文章事业。
【赏析】
苏轼谪黄州时与友人朱寿昌(时任鄂州太守)不断翰墨往还，倾泻肺腑，本词即是其一，作于元丰四年(1081)。使君是汉时对州郡长官之称，后世如唐宋时就相当于太守或刺史。
词的上阕由景引出思归之情和怀友之思，把对壮丽景色的描写、自己对家乡的思念以及对朱寿昌的称赞融为一体;下阕由思乡转人怀古，使眼中景、意中事、胸中情有机交融在一起，字里行间流露出慷慨郁愤之气。最后通过对历史故事的回忆所下之结论，意在勉励彼此要胸襟开阔。全词写景、抒情、谈古论今，一气呵成，大开大合，境界豪放，议论纵横，显示出豪迈雄放的风格和严密的章法结构的统一。
摘录出自《会当雕弓如满月——豪放词全鉴》中国纺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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