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把电话装进了裤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今天是平安夜，在另一个城市的女友，按照两人的约定，准时给他打了电话。说她们公司要举办大型庆祝活动，大家还要疯狂一下。两地分居谈恋爱，电话就是唯一能把两个人连在一起的工具。
冬天的夜来的太早，六点多点，寒风就带着黑暗把小城笼罩起来。好在街边的店面及时亮起了霓虹灯，尽管它们五光十色地炫耀着，可君子依然感觉这个冬天比往年冷，冷的让他无可奈何。
照例来到老毛面馆，每天晚饭来一碗热辣喷香的手擀面，在北方冬季的寒夜里，温暖一下自己的胃，已经成了君子的习惯。
老毛在大厅里就看见了君子，一直在等他打完了电话。刚刚跨进门，就把一支黑兰州香烟递到了他的手上，然后“啪”地一声，娴熟地给君子把烟点上了。顺手指了指门口桌子的位置，扭头就喊:“一大碗臊子面，加肉，加鸡蛋，多放辣子——”
君子脱掉上衣落座，脸上这才有了熟悉的微笑。四面看了看，人满为患，心里暗暗骂了一声狗东西，生意越来越好了。
君子爱吃面，单单爱吃老毛做的面。他从老毛那个只有四张桌子，能容纳十六个人的小破面馆，一直吃到有了上下楼，能容纳一百多人的豪华面馆，足足六年了。
最里面的一桌人引起了君子的注意，看背影，听声音，肯定是熟人。巴掌大的小城，饭点遇见熟人是常有的事。可君子不想搭理她们，这些人和他不同。人家可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君子的各种身份，让他的顾虑太多了。
他使劲把自己往门口转了一下身，低下头，伸手在挂在椅子靠背上的衣兜里摸出烟来，假装点烟，彻底给了那桌人一个后背。这时候面端上来了，君子只好把身体转过来，低下头开始吃面了。
“呀！太上老君！”一声清脆地叫，声音并不大，但足以把整个大厅里吃饭的人都吸引了。不认识君子的，也听说过太上老君这个响彻小城的名号。认识他的，已经站起身来，四下里观望。
早有四个男男女女，向君子走来，隔着桌子就把手伸过来，要同君子握手。君子明明白白看着他们已经结账了，还是客气地说:“你们吃你们的，别管我，都回到座位上去吧！”
看着君子爱答不理的样子，男男女女们有些手足无措。倒是站在后面的，穿着漂亮皮草的女子说话了:“呀，别让小君吃面了啦，咱们请他上楼，整两杯呀！”
“对呀，择日不如撞日，老君，咱们上楼吧。”
“嗨！你们都别管了，交给我吧！”刚才最早喊出声的女人，结了账，一步一摇地走了过来，推了推围着君子的男男女女:“都打车走吧，我等小君吃完，送他。”说完一屁股就坐在了君子的对面。
“呦！都有车了，幺妹现在混的可真是不错啊！”君子笑了笑，说出来的话，不知道是在夸奖幺妹，还是在损架着她。
“老板，这碗面结账！”幺妹面无表情，扭头冲着老毛喊到。
“他吃饭不用结账，这里有他的股份。”老毛笑着说。君子所在的公司，每年最少也得在老毛的楼上扔下五万多的招待费，别说吃碗面了，逢年过节，有了机会，老毛都会往君子的口袋里放红包的。
这面吃得索然无味，对面坐着花儿一样的女人，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胡乱扒拉了几口，君子推开面碗，拿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向着老毛走了两步，说了几句话，挥手告别。
从面馆出来，幺妹的红色宝马x1早就在等着他。她怕君子不上她的车，把车停下就站在面馆门口等着。北方寒冷的气温，似乎被她的烈焰红唇所点燃。白色的大腿，好像什么也没有穿，寒风凛冽中，在霓虹灯的闪耀下，刺向了行人和君子的眼睛。
君子好像很愿意上了幺妹的车，这让幺妹在启动车时，在驾座上高兴地左右摇晃了几下。看着君子的眼睛，歪着头轻轻地问:“你家？我家？”
君子装作没有明白幺妹问的话，也不看她，一脸平静地盯住前边的店面招牌，一字一句地说:“白楼，进去，左拐。”
“明白！”幺妹开过几年出租车，车技是没得说，正好又可以在君子面前炫耀一下，把车开的跟飞机一样。
“起步没有三点头，拐弯还是乱加油！”君子仍然面无表情，不过也不想冷场，还是说着不知道是夸幺妹还是贬幺妹的话。
“老君，上回给我解围没有破费吧！要是花钱了，你就说一声，妹子我现在有钱了，说什么也得还你这天大的人情。”
“有钱就好好过日子，别瞎xx混了，都快三十了吧？”一提起上回的事，君子就来了气，因为替幺妹解围，被公司老总训斥了，说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不能再和社会有什么接触联系了。一切以公司利益为上，吃喝拉撒睡都跟公司有关，要处处小心谨慎。
“老君，同学中间属你混得好了，上次我也没有想到你能帮忙。哎呀，谁知道你和柱子关系那么好，我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意思去求的柱子。”
“别说这些了，进了白楼，把我放下就行了。”
“不是还得左拐吗？拐过去再说。”
“拐过去车就不好走了，这宝马虽然没花自己的钱，还是得爱惜点。”
“老君，你怎么啥都知道呢？还是那么善解人意。不过，我就想把你送到家门口。”
“左拐，一直走，没路了再右拐，不行就停，我走过去就可以了。”
“天啊！老君，你就住这儿？这也不是人住的地方……”话没有说完，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幺妹赶紧闭嘴了。
白楼后面的一片小楼房，都是自建房，专门用来出租的，非常简陋。而且住的人也非常复杂，干什么的都有。谁想到君子会选择住在这里。幺妹惊讶地叫了起来，又一想，真得佩服他了。
车一停，幺妹就往下跑，快速过来给君子开车门，还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副服务小生的样子。
“掉头，照原路返回，就这一条道，别的地方出不去。”君子露出了笑容，感谢幺妹把他送回来。知道幺妹没有忘记他帮忙的事，心里还是挺舒服的。
“我开车累了，老君，让我也进去歇息一下下呗！”幺妹有点撒娇的意思。
“这么晚了，你，算了，进来吧！”君子本来想拒绝的，看着幺妹那副样子，心一软，就把幺妹领上了二楼。
先把幺妹让进去，君子把门关住，回过头来想要招呼幺妹。幺妹看着君子转过身来，一下子就扑了上去，搂住君子的脖子，将身体紧紧地贴了上去。闭着眼，红红的嘴唇在寻找。君子推了一下，根本就推不开，只好把头扭向了一边。幺妹的嘴找不到要找的东西，只好使劲地贴在了君子的脖子上。
许久许久，幺妹没有感觉到欢迎的意思，无聊地放开了君子。
“疯了？还是又犯花痴病了？能不能好好说会儿话？”
“能啊！嘻嘻。”幺妹把两手放在后面，往起垫了垫脚尖。似乎个头比君子还要高，看着君子的眼睛说:“老君，上学时我就追过你。那么多同学都帮忙，你就是不答应。也怪我，谁让咱名声不好呐！”
“不是你说的这样，咱们的性格就不一样，再说了，当时你的屁股后面可是跟了一大群人。”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你。”
“又TM瞎说，什么喜欢不喜欢，早八辈子过去了，我现在有对象。”
“早就听说了，是个十分厉害的女人，同学们都说要见识见识呐，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把我们太上老君俘虏了。”幺妹说着话，把上衣就脱了，还故意扒了扒衣领，雪白的飞机场就露出了大半个。
君子赶快把视线从飞机场那里离开，不敢再看幺妹火辣辣的眼睛。嘴里说:“我，我给你倒杯水，喝点水你就回去吧！”然后就去给幺妹倒水，嘴里慢慢吐出了一口气，心想，这可咋办呢？
“今天可是平安夜，你对象就是再忙，是不是也该回来陪你呐？老君，你千万别上了当，人家在那边招蜂引蝶的，你还在这边拒绝花花草草，有意思吗？”
“说TM啥呢？都像你这样？喝水，不喝就赶紧的。”
“我不渴，就是有点渴。”幺妹说着又向君子靠了靠，距离已经到了能嗅到双方的喘息声了。看着君子有些慌乱，不顾一切地又扑了上去。君子的眼睛迷离了，恍惚中，自己抱着的是女友小梅。原始的味道瞬间充满了全身。感觉自己已经化作了一座大山，拥有了摧毁一切的力量。
幺妹已经化为一丝春风，一团云雾了，她在寻找着对面这座大山的每一个角落，要用清风把这座大山紧紧缠绕。要用云雾永远缭绕着这座大山。一缕春风，一团云雾，遇到这座大山的每一处，都是那么伟岸，那么雄壮。这温柔的春风云雾，和雄伟的大山即将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时，在山的最深处，传来呼叫君子女友名字的声音。
“小梅！小梅！”
突然，床头柜上响起了音乐，一股忧伤和无奈传了过来。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
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
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君子一把推开了幺妹，扑过去抓住了电话。幺妹也跟着扑了过去，一下子就把电话挂断了。
君子叹了口气:“幺妹，你走吧！对不起，我们不能这样。”说着就要打电话，此时的眼神变得又犀利起来。看了幺妹一眼，穿好衣服，出去了。
出了门，凉凉的空气让君子清醒过来，但他还是感觉不够。下了二楼，走到了外面。寒风夹着尘土，扫过他的发梢。一种冰冷坚硬的东西，一直刺向了他的心脏。
“老君，我走呀，你回去休息吧。”
“幺妹，你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咱们还是好同学。”
“好同学？很好。不过，你要想着我们，别忘了。多会儿那个女人和你掰了，你一定要联系我，好吗？”
红色宝马绝尘而去，红尾灯消失在冷冷的黑暗中。君子浑身难受，打了一个冷颤，把手里的半支没有抽完的烟扔在了地面，左脚踩了上去，狠狠地拧了几下，上楼回到房间。
坐下后下意识地把烟又拿了出来，还没有点着，突然想起了刚才的电话。这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女友好像特别理解君子此时此刻的心情，不像以往那样，没完没了地打电话，一直到接通为止。
电话通了，传来了女友的质问:“你挂我电话？”声音似乎有些生气，但君子还是感觉到了女友的一丝怀疑。稍微停了一下，马上就说“不是，没有故意挂你的电话，是这样的……”
“谁呀，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站着说话？”女友对君子的朋友们并不熟悉，每次都会这样问，即便是告诉她几次，她还是不清楚。
“老赵啊！上回把咱们送过去的，又和媳妇闹矛盾了，我劝了半天。”
君子第一次对小梅撒谎了，但却十分镇定自若，没有一丝慌乱。他说遇见熟人了，两个人在寒风中聊了一会儿。因为不愿意被电话干扰了对方的倾诉，所以才挂了，现在回到了家里，就赶快给她回电话。
小梅说她们公司的活动已经结束了，大家吃过饭，又去狂欢。她自始至终一点酒都没有喝，也没有什么太高兴的。没有君子在身边，一点快乐和开心都没有，明年的平安夜，一定要在一起。
小城的冬季，很冷很冷，每年的平安夜里，总是那么安静。安静的让君子害怕，没有一丝人间烟火，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可君子却在平静的夜晚，怎么也无法入睡，翻来覆去地想着，想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