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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二十年】7 走马天山 \ 2004

【我这二十年】7 走马天山 \ 2004

作者: 梁西皮 | 来源:发表于2020-06-08 20:48 被阅读0次

    发在2004年2月11日《武汉晚报》的“独对元宵夜”,道出了我的孤独感,尤其亲情的疏离,成为无奈的绝望。何以解忧,唯有工作、写作和旅游,也少不了与人(当然包括异性)的交往。

    安身立命的工作,我非常珍惜。“江花”适合我,我更适合“江花”。“作家写武汉”栏目创意很好,可以联络全国作家来稿。我也禁不住索性于4月4日发了自己的“诗意笼罩汉阳树”:

    我们说我们的城市是一座诗意笼罩的城市,实际上是说它是一棵大树笼罩的城市,这棵大树就是唐人崔颢的树。

    ……仅仅是这首诗,崔颢成为这座城市最早的荣誉市民了,他可以获得这个城市的最高奖赏,正如王勃之于南昌,范仲淹之于岳阳。

    从此往后,这座城市就笼罩在一种缠绵悱恻的诗意中,不管此岸的楼屡兴屡废,也不管彼岸的树或浓或淡、彼岸的洲忽肥忽瘦。

    从此往后,江城的诗歌之树长青。诗意永远,如白云千载,如江水悠悠。

    武汉——“诗意笼罩的城市”这个概念的出现,不知是否从我开始。这次“江花”版编辑当了不长时间。我以极大的兴趣花很多精力为《黄鹤楼》撰稿,“江城山川崇大禹——武汉禹文化遗存寻访记”(2月23日,直接推动了汉阳江滩“大禹神话园”的建设。此前还有“铁与火的呼唤——汉阳造工业遗址寻访”,也引起一定的社会影响。

    5月24日,《黄鹤楼》扩大为每周四版的“城”周刊。我主持的“铜人像下”追寻老武汉的来龙去脉,首篇是“徽商传人”,反映的是汇通路成记汤包馆家史。从此,那些被岁月淹没的老家族一一被我洗净历史的污垢重新亮相,这是以正面宣传为主弦律的党报前所未有的景象。我的触觉很广,当年推出20多篇,有“高氏医家一世纪”、“陈家代有佳人出”、“杂技皇后的平凡家事”和“曹祥泰,不愁卖”、“亨达利的前世今生”等。同时继续为一版撰稿。2004年是武汉防抗洪五十周年,我“沉浸在50年前那场感动了一座城市并振奋了一个民族的史诗中”,四处采访,包括登门拜访老领导李尔重等,于7月20日推出“五十年前这一天”的重头报道,后被“武汉市防汛指挥办公室”评为有奖征文一等奖。

    《黄鹤楼》城周刊渐次引领武汉城市文化动向,也算闻名报界的品牌,引来其他报纸效仿。我从中找到感觉,开始大量接触城市历史文化并从中获益,为以后几本书的撰写打下了基础。有句话说得好,有为,方能有位。

    也许是对我努力工作的奖赏吧。2004年8月,我获得一趟美差,参加中国报纸副刊年会,作新疆行,在克拉玛依作大会发言,并展示了《黄鹤楼》城周刊。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

    那个刀郎的沙哑的声音,就在发廊,就在去车站的路上,风一样漂泊。

    我的2004年的新疆之行,比以往的想象晚了多少啊。

    远方的第一场雪,覆盖了我发际的根茬。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剃了光头。“收割机在山丘上驰过,“嚓嚓嚓嚓”, 一垅一垅地,倒伏下杂草,露出光秃秃的盐硷地。

    那一刻,是有些悲壮的。生长五十多年的头发,就这样从根部推掉,像剪羊毛似地。轻絮般地散落在身边的,是并不浓密的“二毛”,但肤发父母之授,毕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呀,真有点割舍不下。

    剃头的有点试探地问我,都剪掉?我用力地点点头。

    削发明志,还有蓄发明志。都不是。

    摸着土豆一样的脑袋问,就这样发配新疆?权当举行了一次受洗仪式,以从未有过的形象,让新的事物从头生长。

    新疆,新的疆土。

    等待填充,等待萌芽。我灵魂的空白,我思想的不毛之地啊。”

    我先独自去了甘肃嘉峪关、敦煌和新疆的吐鲁番,然后与全国同仁会合于乌鲁木齐。接着去克拉玛依和阿勒泰,游喀纳斯湖。那次,团队活动之外我还有一次自选动作,去了梦寐以求的伊犁。此行写出继“与你同行”之后最长的散文“我的新疆地理杂志”,酣畅淋漓,部分发表在《长江文艺》和武钢出版的《我的太阳》。

    满载而归。10月《百步亭的故事》出版,我的一篇“好大哥的故事”,写的是办家政服务站的彭善忠。这又是市作协主办的采访活动。11月,由我撰文的“岿石赋”,刻写在百步亭同温层小区的大麻石上,这可是头一回。

    2004年,女儿学成回国。我在《长江日报》上撰文“去国最苦是相思”这样写道:这四年的时间,如同蹲牢狱一样难熬。在那期间,我们除了打电话,还写信。不管是在网上还是在纸上写信,有时就不禁潸然。有次在邮件寄包裹顺便写个条子,写到“爸妈现在身体状况不好”,想想不妥,何必让她操心,就重写一遍,改成“爸妈现在身体状况均好”。女儿其实每年过年都回来,一次次车站送别如同卸下一次包袱,既交出了一年的费用,也减去了一年的思念。

    ……女儿终于学成回国。我倒是无甚惊喜,有的是失落过后的轻松:再不用奔跑着为她办这办那了,再不用失魂落魄地思念万千了。但是,轻松过后又是失落:女儿不再需要我奔波的时候,我当父亲的还有什么为她可做呢?也就是说,以前那些苦难和相思一旦不再,我并非得到安慰,反而失却了过程中那不惜一切甘于拼搏的精神气——那不是身为人父的全部意义之所在吗?

    送孩子出国留学的结果怎样这不好说,我最后想对朋友们说的是:如果你们选择了这一步,就准备承受思念之苦,不要像我这样凄凄惨惨戚戚的,太孤孤诣诣、儿女情长。

    尽我所能,为罗布泊的求职做过很漂亮的简历。本来她去了上海,我托袁善腊先生介绍她在光谷创业投资有限公司上班,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后来就全靠她自己拼搏了。

    2004年,我加入中国作协的申请仍未批准;“猴年马月狗日”被《十月》杂志退稿,还是第二年在《长江文艺》上发表,到底是本地人脉广啊。

    年底,报社大裁员,五十岁以上都可内退,工资少不了多少。一批人退了,张玉湘是迫于无奈,有的是觉得当记者并无尊严,回到学校教书。我没有勇气走这一步,当时征求过程涛平、夏武全的意见,他们都有劝留之意。我还是决定继续干,实行进报社时陈修诚为我说过的那句话,至少要干十五年。

    从后来的情况看,我留下来是对的,否则自己就不会有那么多精彩——或许展开另一段人生也未可知。

    链接

    我的新疆地理杂志

    资料

    2004年5月28日的《长江报人》:踏访江城写史迹。

    汉口最后的堤外老街

    迟送五十年的鲜花

    新疆年会

    为罗布泊作的简历

    《我的新疆地理杂志》节选

    8、尾声

    艾比湖,我怎能不对你含着滚烫的泪。

    喀什噶尔姑娘、帕米尔的眼睛我都没有看到。

    阿拉山口的落日是我此行的终点,是我向新疆的西部投去的最后一瞥。

    登上阿拉套与巴尔克鲁两山之间,我看到了哈萨克斯坦辽阔的戈壁,无险可阻,但人为的国境线那样森严,以至地平线内皆无人烟,没有草,没有水,连鸟儿也不飞。

    我们曾经的国土啊,却像浪子一样远走不归。

    风非常威猛,吹打着边防哨卡____“三峰骆驼一口锅,顶风冒雪住地窝”的哨卡。

    铁路在滩地长长地延伸,于暮色中睁大眼睛,艾比湖,那浅浅的水光随时要消失。

    过了第一个站,乌兰达布森,心灵在铁轨上一阵颤动。我竟看到几只野鹿,那么轻的蹄声,那么黄的斑纹,幽灵般地出现就很快消失。

    不久又出现几只,惶恐地走着,似在寻找伙伴。

    这是我惟一一次看到野生动物,激动不已,怔怔地盯着它们隐约的身影,像看一部神话。

    西部神话离我即将遥远。

    就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我以劫后余生的心情珍惜最后的时光。

    似乎每一个乘客都爱谈论这片土地。

    不是“西去列车的窗口”,一个上海“老兵团”和另一个转业军人在谈往事。

    刚来新疆时从乌鲁木齐到博乐走了半个多月,一个兵站一个兵站的过,只能去不能回。那时候的生态环境是怎样的?乌鸦遮天蔽日,把太阳都能遮住;麻雀也多,一小时能捉个三四百。后来都用毒药毒死了,为了不让它们糟蹋庄稼。那时候胡杨多的是,他们有时点燃一棵胡杨树,像点蜡烛一样,几天几夜才烧完,一点也不晓得心疼。

    近半个世纪的建设兵团史写到了今天,黑龙江、内蒙古和云南的建设兵团建制已经撤销,惟有新疆建设兵团成建制保留下来。新疆现在除了军队,还有两重政府机构,自治区和建设兵团。中央发文,台头是“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及新疆建设兵团”。这是新疆的特殊处。

    很多人把新疆视为畏途,正如有人说塔克拉玛干的含意是“进去出不来”,人云亦云,让人陡生畏惧。其实是误传,它的本意是“被遗弃的故乡”。从和田到且末北部的沙漠腹地有许多古代遗址,考古发掘证实,今日的沙漠地带正是古丝绸之路上的绿洲城廓。

    “大将西征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

    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栽活一棵树,活下一个人,版图就这样一寸寸地推进,把每一寸都当作新的疆土。

    有一位社会学家说,在中国的屯垦史上,新中国成立后的五六十年代新疆建设兵团这一步是最成功的,那就是我们曾羡慕百回的支边。

    一百二十个农垦团的成立,就有一百二十个新地名出现。这使新疆本来就重复的少数民族地名又增加了一些军事化地名,其中最出名的是石河子的农八师。墨玉县沙漠深处有个叫四十七团场的地方,其前身是八路军三五九旅的七一九团。

    无情的事实是,兵团的人千方百计要回去。我所认识的武汉支边青年,文革后也都是回来了的。据说上海支边青年当年是二十五万,现在还留在新疆的只有二万多人。

    而回去的人,又无比怀念新疆,这片用青春的血液来浇灌的土地。

    用老兵团的说话,新疆什么都有,最大,最美,最折磨人。

    短促的时间,漫长的路程,深重的遗憾。

    我的头上长的全是新疆的羊毛,包括记忆。

    天池就不要再去了。到过喀纳斯的人说,天池一潭水,谁去谁后悔。

    再来,就去喀什,从那里进西藏。

    “2002年的第一场雪,

    是留在乌鲁木齐难舍的情结,

    你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

    在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摇曳……”

    在乌鲁木齐一路狂奔。迅速地料理完许多事情,包括找回行装,取上机票。

    把许多装不下的东西扔在房间;

    把小姐给的找零钱交了机场建设费;

    把那半瓶肖尔布拉克交给了机场安检处____他们没让我在登机前喝掉那咸碱的泉。

    新疆,只剩机翼下那黄黄白白的戈壁和雪山了。

    “道里远近、民俗厚薄、土地丰瘐、气候好坏。” 杨彬描写的茫茫西域啊,其时国力至衰,乾嘉盛世遍及四裔的属国,到民国之初,只剩有比邻新疆的那个小小的克什米尔土邦坎巨堤(乾竺特),每年仍象征性地向宗主国——中国进贡一两五钱沙金。

    孙中山有没有来过新疆?但他在阅读这本游记后,神往不已。“行路四万六千余里,记载三十万言。述其足迹所经,观察所及,以飨国人,使知国境之内,尚有广大富源未经开发者,可为吾人殖民拓业之地。其兴起吾国前途之希望,实无穷也。”

    曾经辉煌的丝绸之路早已消亡,如瑞典学者斯文 赫定50多年前所述,“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条交通干线是穿越整个旧世界的最长的路。……我们看到路边矗起的无数烽火台,它们是已逝去的辉煌时代的默然无声却又是雄辩有力的见证。烽火台一座接一座,似心跳一般有规律地隐现在道路的尘土和冬天的寒雾之中,似乎铁了心要和事物消亡的法则抗拒下去……”

    国人中早有振臂疾呼者,一位学者说:“从历史来看,我们国家偏重东南已经很久了,这样众多的人口,这样伟大的民族,岂能久虚西北?回思汉唐盛事,无不锐意经意西部,那么现在正是到了全面开发大西部的关键时刻了!(冯其庸)”

    我在机翼下想,最好的开发,还是生态的改善,源源不断地空投树苗吧,让绿满新疆。

    或者凿开帕米尔高原,昆仑山脉,让印度洋的风吹进内陆。

    啊,王宏伟在唱努斯勒提作曲的歌,问楼兰;我借付曾堂的绝妙好词,问新疆。

    “天一样空阔,云一样高远,风一样无边,沙一样浩瀚……

    自东西去的驼队,是否过了阳关?踏雪投宿的商客,路途可遇到风险……”

    发自心灵的追问,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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