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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疙瘩糊》

《南瓜疙瘩糊》

作者: 林建明 | 来源:发表于2024-08-09 07:59 被阅读0次

    中午吃饭只有两张嘴。

    妻子问我,是切粑条呢,还是搞疙瘩糊。我想也没想,发出的声音就在客厅里乱撞,疙瘩糊呗。面食里,没有什么比疙瘩糊再快捷的吃法了。

    妻子应了声,出门。自厨房间搬到外面后,这大门闭合的频率就繁了,好在只开纱门。没两分钟她又进来,说搞疙瘩糊总要放点什么吧,家里没有合适的东西。我问她,方瓜(南瓜)呢?她盯着我,露出满脸的不屑,早就吃完了啊,要么我去小区门口的菜店买一只回来?

    记得女儿女婿上次回家捎回来过两只,还有两只是放在纸箱子里,特地说是她奶奶叫带来的。当时我也准备问的。心里其实真没想到还能吃到母亲种的南瓜,三月底她上楼时在平台上摔了一跤,从楼梯平台滚到楼下,就站不起来,在床上躺了个把月。估计南瓜秧子在没摔前已经栽下去了,但怎么施肥,浇水,除草?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也许这是南瓜苗的倔犟,或者是卑微者有卑微的活法吧!

    我在见到南瓜的那一刻,心里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那腊黄的颜色,一道道藏满坎坎的皱褶像极了八十六岁的母亲的面容;那矮矮的个头也像。我甚至怀疑,即便有满地的南瓜,那个曾经能撑起两百斤重担、撑起一家人生活的老腰伤了,是怎么弯得下去采摘的?但话又掉过来说,如果没有见到南瓜,想必母亲的身体依旧没有恢复,这又是我更揪心的事了。值得宽慰的是,弟弟前不久回过老家,说母亲身体还不错。

    母亲只带来两只,家里肯定还有,在等着我,这是母亲多年的习惯。每次返程,她都扒心扒骨的找点什么让我带走,但最得意,最拿得出手的礼物,还是小菜园里长出来的。可能…也许…确实…也是用吃力二字撑起来的。

    不到半个小时,妻子喊我吃饭。

    我盛了一碗。

    家在长江北岸,却算不上是北方人,但我自幼喜欢吃面食。貌似平常的面粉很神奇,只需加上点水便能做馒头,包子,粑条,手擀面,面疙瘩,疙瘩糊,还有过年炸的小扎。不像大米那么单调,除了熬粥,就是干饭。

    不过吃疙瘩糊的日子不是很多,主要是夏季到了用餐又来不及做饭的时候,搞疙瘩糊就是匆忙中的一种应付。搞疙瘩糊先烧一锅水,等待水开的空隙里,挖(Wa读瓦音)几碗面粉入盆,加少量的水用筷子搅拌,直到拌成似潮不湿,似干非凝,半推半就的样子就入了锅。灶里的大火让它们华丽转身,清水也渐渐浓稠。倘若有瓠子、苋菜抑或是南瓜伴着清水同行,便有花花绿绿的视觉效果冲击着味蕾。

    记得每逢吃疙瘩糊,我总是端上一只与自己年纪不相配的大品碗,恨不得连锅端起来一样。肚子撑得又圆又胀,脸上渗出的汗流过脖子,流过胸脯,圆圆的肚皮上似有许多条蚯蚓爬过的痕迹。

    能喝,能吞,能嚼。一碗疙瘩糊下肚,觉得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

    外出这么多年,吃过不少的南瓜,但心里一直认为只有老家的南瓜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南瓜,尽管有大有小,布满了疙瘩,布满了苍桑,但一定是圆圆、矮墩墩的有模有样,有形有状。不像他乡的南瓜,瓠子不是瓠子瓜不似瓜的,一头细一头粗,像装满了水的避孕套。

    疙瘩糊熟了,去盛了一碗,带有一丝丝青色,一看就知道有淡淡的甜,没有老家的如同板栗般糯味。中秋节回老家,多带一点南瓜过来。对了,还要记着一定要留些种子。

    《老家的南瓜》

    弟弟从老家来。顺便给我家捎来了一只南瓜。

    广汽本田的后备箱不算小,里面塞了三箱土鸡蛋,几袋米面,还有花生,绿豆什么的。这只南瓜躲在副驾驶的前面,挨着人的脚尖,颤巍巍,担心受怕地度过了一段旅程。

    我回来时这只南瓜已静静地待在房间的角落里。以后几天,只要我一进房门,便和它打个照面,我们不说话,但像对老友,眼光对视一下所有的话语都存放在心底。这只瓜不小,足有三十公分的直径,低个子,扁而圆实,像极了灯笼的的模样。摘下来的时候应该是在仲夏,时间的沉淀让它的身上泛着泥土般的浅黄色。周身粗糙,凸凹分明仿佛偷偷穿上癞蛤蟆的外衣。还有十几条自上而下的沟壑,如伞的骨架,源自干枯如折断树枝的叶柄处,有规则般将瓜面分裂成几块丘陵状。

    妻子说,留着,等到冬至那天吃。我朝她瞄一眼,国庆回家可以再带过来。她问我哪里来的自信。我没说,但知道母亲家里还有,她一定留着。我能想象,此刻有几只或大或小,但一定是圆的瓜呆在堂屋后面的楼梯下,或者是平台上,等着我中秋或国庆回家时搬走它们。我一日不回,它们一日不会动弹,那是一种静等,一种常人无法做到的耐心,能等到面黄饥瘦,等到人老珠黄。像遵守着一个千年约定,即便到白发苍苍也无悔无怨。

    老南瓜有韧劲,举着菜刀像屠夫砍肋骨般用力,几下将它跺成大块,瓜囊已经干了,一粒粒丰满的瓜籽像被线串起来一样悬在瓜壁间,似乎摇摇能发出“铛铛”的声响。将瓜籽虏出,晾干带回去,可作来年的种秄。再细细地切成片,包装好放进冰箱。做饭的时候,抓一些洗尽,放在电饭煲里,就可等待享用了。

    现在已是秋天,空中的太阳失去了夏日暴躁的脾气,像极了初春时的个性,连风也似春天的模样,只是景色和春天有了较大的反差。我在渐枯的树叶上寻找它初春时的样子,就能想起清明时节我回过老家的画面。

    母亲锅屋的窗台上有几只白色透明的玻璃瓶子,曾经装过酒装过罐头食品,里面装的是种子:白菜,萝卜,莴笋,苋菜,自然也有丝瓜,冬瓜,南瓜。这些种子什么时候下地,什么时候移栽,都在她心中摆放着,母亲熟悉它们就像熟悉自己的孩子一样。

    临走的那天,母亲正在我家屋后垒几垄土埂,窄窄高高的,却只有三四拃长。问她做什么?她说做方瓜(南瓜)墩子。我便好笑,村里叫墩子,方瓜也有墩子?母亲说,是啊,它怕水,没墩子,它长不踏实。母亲还说,种几窝,夏天能收不少哩,你喜欢吃,给你留着。

    这画面,这声音,仿佛就在面前。

    童年时光,我家没栽过南瓜。西边邻近村庄的菜地被别人家的自留地裹粽子似的包围着,根本就不适合栽。南瓜的个性很张扬,瓜苗栽下个把月就开始疯长,藤蔓四处乱蹿,黄花开得大大咧咧,毫无忌惮,如同一个玩得忘了家的疯丫头。南瓜所到之处野草也抬不起头,不要说蔬菜了。

    家里吃到的南瓜都是隔壁邻居送过来的。这瓜的味道确实不错,夏末吃的多是面食,一大锅清水中切半只南瓜片烀煮,南瓜片差不多熟的时候,加入擀面汤,粑条,或者是面疙瘩,盖上锅盖稍微闷一下就好了。再添加点盐,自家晒制的豆酱,若是有猪油舀一匙下去,那味道会香掉牙的。每次吃这样的面食,我总要敞开肚皮,吃得肚皮紧绷绷,身上汗淋淋,碗底的浓汤都舔得干干净净,似乎没尽兴的意境。

    我住纪鹤路时,有年春天,屋后自生出几株南瓜苗。也没拿它当回事,反正那是建筑垃圾堆积河沟起来的闲地。天热的时候,藤蔓竟铺满了屋后的空地,连同那些碎砖乱石都被覆盖住了。闲来没事,用废泥桶绑成粪瓢,揭开化粪池的盖子,施点肥。渐渐便有了黄色的花朵次第盛开。后来有了南瓜,却不是老家的模样,如膨胀且涂了黄染料的丝瓜。每次都能摘七八条,摘一条便嘲笑一下,说南瓜变态了。相貌不一样,味道还是差不多。

    在上海,酒店里少不了的一盘凉菜,红枣南瓜,加冰糖炖出来的,作为装饰般的小菜也是清爽滑口,沁人心脾。老家的南瓜实在,可蒸可炖可炒,它是一杆熄了火的灯笼,却一直亮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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