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一家人搬到了城里,妮子和哥哥一起转入了桃花涧小学,妮子四年级,哥哥五年级。
学校很大,被围在高高的围墙里面。据说过去这里曾经是看守犯人的地方,解放后,改成了学校。
有一个气派的大铁门,但是比起高高的围墙来说,还是有点儿不起眼。进去是宽阔的操场,中间是200米的跑道和一个篮球场。东西两边是教师办公室和学校食堂,操场南面是几排红砖青瓦的平房,是教室。操场边和教室两旁站着一排排的大柳树,白日里总是在地上映下来大块儿的阴凉地儿,成了同学们课间追跑、打闹的地方。
记得那年夏天,教室里闷热难当,语文老师让大家搬着凳子来到最大的一棵柳树下。老师在树叉上挂了块黑板,同学们叽叽喳喳地,半天也没办法摆好队形。妮子感受着知了断断续续的啼叫,它们是被吓到了吧。环顾不远处的高墙,仰望天空,惊叹于头顶的一片湛蓝。自此,妮子捡了望天发呆的习惯,一直保持到今。
妮子转过来不到半学期,就被指定为学习委员和文艺委员,因为妮子语文数学每次测验都是满分,平日里妮子总是挺直小腰板背着手听课,老师提问的时候,总会高举起小手,老师们忍不住在办公室谈论这个新来的孩子。很快,妮子被发现朗读起课文来声情并茂,普通话的发音相比当地同学是相当地标准,宣传队的李老师来了,妮子很快进入了校宣传队,并且通过了选拔,被确定为校庆活动压轴节目诗朗诵的领诵。
有一天,李老师把妮子叫到办公室,给妮子画了简单的妆,将两枚大大的粉红色蝴蝶结别在妮子的羊角辫上,然后让妮子开始读稿子。后来,妮子和同学们去参加校活动的时候,在展厅里看到了自己扎着粉红蝴蝶结鼓着腮帮子读稿子的萌照。自此,妮子成了学校的“名人”,老师眼里德才兼备的模范生,学生眼里老师的“红人”。
妮子的班主任石老师来自省城,几年前嫁到了这里,自知道了妮子的爷爷奶奶在省城后,老师就把妮子当成了自己人。每个月总有一个日子,石老师会把妮子叫到办公室,塞给妮子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个封着的牛皮信封,妮子会马上一路疾驰送到学校东面距离三、四个街区的小院儿,交给石老师的家人。后来妮子才知道,石老师每个月发了工资,害怕出什么差错,总都会差妮子第一时间送回家里。
妮子还记得在这个高墙大院儿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一次全校组织在操场上开忆苦思甜大会,会议最后的议题是吃忆苦饭。记得是苦菜汤和玉米榆钱饭。饭是玉米面和着少量的榆钱做的,咽得时候有点儿难,用很苦的苦菜汤送的时候,榆钱饭竟有了一点儿甜。班里的同学大都把饭吃光了,妮子把汤也喝光了。回到家,妮子跟大龄奶奶炫耀,“我吃过忆苦饭了,我长大了”。
还有一次保安人员在校外的墙上发现了可疑的标语,现在已经不记得是什么了。然后学校来了几个警察叔叔,挨个到班里让大家写几个字,然后收回去。妮子当时很忐忑,害怕万一自己的字跟墙上的字相像,那可怎么办。据说全校的学生都写了字迹,后来没有对上。
那年9月9日, 一起床,就听到家属院儿的大喇叭里播放着哀乐,一个深沉悲切的声音缓缓地播报着“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伟大导师毛泽东主席于当天凌晨0时10分在北京逝世”,妮子和哥哥穿好爸爸妈妈准备好的白衬衣、黑裤子和小白鞋来到学校,每个学生都把在门口发的白花学着老师别在胸前,然后到操场上集合。妮子和另外一位男同学是班级的领队,抬着特制的小花圈,跟着别班鱼贯走出校门,走上小镇的中央大道,在悠长悲壮的哀乐声中,人群里哭泣声连成一片。全城的人自觉地排成流动的长龙,用这种方式,送别心中最敬爱的人。
五年级的时候,教育口提倡勤工俭学,好像就在一夜之间,学校在教师楼西面的角落里,建起了一排兔舍。妮子班里分了2只兔子。从此妮子的脖子上添了两把钥匙。每天早上妮子会提早半小时到学校,给小白兔加点儿水,加把草。有时候妮子会从家里偷偷拿出来一小包面粉,和成面糊,看到小兔子很急切地舔干净小碗儿,仰着黏糊糊的胡须用它的红眼睛看着妮子的时候,妮子感觉好开心呀,总是会问,好吃吗?还行吗?我还会给你带的。这样,当大龄奶奶唠叨怎么面吃得这么快的时候,妮子抱着奶奶的腿说,是呀是呀,怎么吃得这么快呀。那个时候,粮食是供给制的,粗粮、细粮是不同的粮票,白面是细粮,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吃。
那个时候样板戏智取威虎山正流行,哥哥因为鬼点子多被同学们封了外号“座山雕”。每天下学的时间,哥哥总是斜挎着军用书包带着一众小兄弟跑跑停停地,打打闹闹“护送”妮子回家。等妮子进了家门,哥哥会和小伙伴们在平房屋山头的空地上划线,搬出来藏好的砖头,玩儿“打皇上”。有的时候,妮子也会约小伙伴在边上跳橡皮筋,一二三四五六七,马连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直到黄昏的时候,大龄奶奶会出来喊 “回家了,吃饭了”。很多年后,《1988》中妈妈们把着门框大喊 ”回家吃饭了”的时候,妮子总是有种回家的感觉。
长大以后,妮子有几次在梦里回到了桃花涧,很想回去看看。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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