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他们都说我曾是佛陀座下修行的唯一女弟子，来到冥界只是历劫。我自己已经不记得这些事情了，听说是当初我为了更好的勘破，所以选择了封印了记忆。可是这千百年来，我仍然不懂，我究竟需要历什么劫，我已经在忘川之上屹立了三千年，我的形体化为一座桥，我的魂魄经常游荡在这冥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我本叫念珠，只是每次有生魂过桥的时候总会叹息几下，说几句后悔之类的话，感叹一下这一生的境遇，“如果……奈何……”，时间久远了些，这桥就有了名字——奈何桥。那桥又是我的形体，因此我就唤为奈何。

为这名字，我还欢喜了好一阵子，念珠委实不适合我这种身材纤细的女子，奈何感觉颇有深意，于是我更喜欢呆在忘川边上了，听不同的凡人唤我的名字，我喜欢这种存在感。

时间又不紧不慢的过了一千年，我已经在冥界呆了整整四千年了。熟悉到哪里的耗子洞有几只耗子我都知道，当然冥界是没有耗子的，但是我却已经知道冥界的很多秘密。例如，我经常看见冥王呆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边，一呆就是一整天，他们都说冥王在等人，我想冥王是在等他的爱人。我问过他，而他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我也问过他，他等的人去了哪，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听见他说，他不知道她去了哪，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回来，他等她只是一个念想。说完冥王就走了。看着那片红色的彼岸花海，我突然难过起来，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在等谁呢，我想不起来。

冥界的西天之上出现了一大团金色的光芒，一下刺痛了我的眼睛，穿透了我的记忆，仿佛很久很久之前，我也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佛祖到了！”我听见有人说，怪不得，我曾是佛祖门下弟子，认识佛祖也说得过去了。“奈何，佛祖传唤你呢。”冥王眼神古怪的告诉我。走进正厅，所有的人都在，不过他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怜悯、同情，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感情，就像我是天下最可怜的人一般。我还未开口问个明白，佛祖就说话了。

“念珠，这四千年，你勘破了吗？”

“我现在不叫念珠了，俗死了，我叫奈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又换了一种惊讶的眼神看我，就如同在看另外一个人一样。我平时也是这个样子啊，真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奈何，难道换了一个名字，胆子也变大了，我记得以前的你总是唯唯诺诺的。也对，你被我封住了记忆，那我现在问你，你可要解开封印，恢复记忆？”

要不要恢复记忆呢？直觉告诉我不要，可是好奇心又促使着我。

“不过，不恢复记忆，你可能永远也堪不破，永远要留在这忘川。”佛祖又说了。

这摆明看就是要我恢复记忆嘛，在忘川呆了这么久，我早就呆腻了。我听见自己说我要恢复记忆。

随后我就看见，佛祖从袖口抽出一条金线，原来我并不是被封印了记忆，而是被剥离了记忆。当那条金线飞进我的脑袋的时候，我陷入了昏迷……

九千年前，我还是一颗珠子精灵，被一只鹰当做了好玩的物什差点吞入腹中，恰逢佛祖经过，他不忍杀生，却又想救我，情急之下竟割了自己的一块肉喂了老鹰，这才救下了我。他看我法力微弱，于是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去西天修行。我答应了，就化作他佛珠里的一颗。我在西天修行了一千五百年，在这期间，我知道了他并不像世人所说的那般无欲无求。我经常看见他对着一朵花，或微笑，或难过，那时候的我以为他是个爱花之人。直到佛祖去了虚空之地归来，那天，佛祖居然喝了酒，而且喝醉了，我看见他对着那朵花哭了，嘴里喊着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羽汐”。我打听了很多神仙，可是他们每当听说我问的神是羽汐，就摆摆手走开了。后来，佛祖的好友，司命神君到访西天的时候，我悄悄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原来羽汐是佛祖之前的爱人。我有些难过，却又不知为何。

又过了五百年，我终于修成了人形。那天，我鼓起勇气告诉了佛祖，我喜欢他。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来，佛祖让我去人间轮回，勘破这情劫。每一世我都不得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相遇太迟，他已娶妻，或者我已嫁人，就是命中注定是宿敌。我在人间经历了十世，整整一千年，我还是没有勘破。后来，佛祖让我呆在忘川，看这人间轮回，希望我有所启发。佛祖自己要去人间历劫了。

每隔一百年，我都会躲在奈何桥下，听着他走来的声音，然后流下我的眼泪。我的每一颗泪都化作了天上的星星。就这样，天上已经有了二十颗星星，我在忘川已经整整两千年了，我已经两千年没有见过他。他最后一次历劫的时候，我恳求他封住我的记忆，奈何记忆太深刻，竟只能抽离才能忘记。

原来我在忘川已经呆了六千年，我知自己仍没有勘破，我也知他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爱我。

我醒来就听见他问，“念珠你勘破了吗？我来接你回去。”

“佛祖弟子知自己已不可能勘破，自是不必再回西天了，也不会再给佛祖添麻烦了。”

“念珠，你既已决定，这样也好。”话落他就要走。

“阿九，可否再唤我一声琉璃？”

“不要这样叫我，世上早已再无阿九。奈何也挺好的，我走了。”

原来他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唤了。是的，我并不叫念珠，九千年前，他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见我是颗琉璃珠就唤我琉璃了。

就这样，我的魂魄留在了忘川，我的形体留在了佛祖那里，他没有说还给我，我就也没问他要，希望他念经的时候，转动佛珠，看到那颗琉璃珠，会想起我。

奈何：

每隔一千年，佛祖都会去人间历劫，我都躲在奈何桥下，听着他走来的脚步，偷偷地哭。这天上有多少颗星星，我就等了他多少千年。琉璃……颠沛流离。奈何……只是一场叹息。

佛祖：

九千年前，第一次遇见她，我就已知我是她的劫，见她就要被老鹰吃掉，终究还是不忍，救了她。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她也是我的劫。后来我让她去人间轮回，又偏偏不让她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只是她不知道，其实每一世都是我在陪她轮回，她爱的人都是我。我安排了她的命运，让她每世都只是在历情劫，却又一生安好。我自己又不忍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每每在她嫁人的第二天就“暴病而亡”，然后在忘川等着她再次轮回。而我因为改变她的命数，受到了加倍的惩罚，一直轮回了三千年之久。她也一直都不知道，只有死去的人所爱之人为ta流下的眼泪才会化作星星。

羽汐离开太久了，久到我竟然爱上了别人。可惜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个为爱肆意妄为的天帝之子了，世上只有心怀大爱的佛祖了。

每隔一千年，我就去人间轮回一次，所有神都道佛祖关心众生，只有我明白，当我走过奈何桥的时候，离她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