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初次见杨时,扬就坐在长江大桥上。他前额的头发在风中飘。地上满是烟头。玲当时穿一袭白裙。玲靠近扬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她跌的很重,一时没有站起来。
玲感觉一只有力的手把她向上提拉。这只手是扬的。玲站起来后很是感激,向他说了声谢谢。扬没有回应,只是低头抽着烟。烟雾在空中飘。玲有些不自在,开始继续往前走。
能不能陪我聊一会儿。扬突然开口。
玲十分错愕,没想到会有陌生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愣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就聊一会儿,我太难受了。扬低着头,像是快要哭出来。
玲看着扬,一身学生装,书包随意地丢在身旁。抽了一地的烟,声音呜咽,像是快哭出来一样。玲心软了。那好吧。玲说。
能坐在我身边吗?扬说。
好的。然后玲转身坐在他身边。
你叫什么?玲问他。
吴扬,吴是姓吴的吴,扬是飘扬的扬。
看你这么伤心,你有什么心事吗?
扬没有说话。
然后是一片死寂。
他俩处于长江大桥的中央。两边的灯火显的渺茫又辉煌。桥下黑暗。江水汹涌地往前涌动。一声汽笛声从远处幽幽地传来。桥下的风吹了上来,从脸上拂过,潮湿又凉爽。
玲感觉好不自在。她想是时候起身告别了。她准备走时,扬说话了。
我闻到了腐烂的气味。扬说。
什么?玲很困惑地说。
风中有腐烂的气味。就是从桥底下吹上来的。他哭着说到。
玲又闻了闻,潮湿,清新。没有一丝腐烂的味道。没有啊。玲说。
有,一定有!这种腐烂的味道快让我喘不过去来!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你说有就有吧。玲安慰着说到。
等他情绪平复下来时。他看着玲。一双在路灯下充满黄色血丝的大眼晴,在她看来犹如干净湖泊的地层淤泥混沌翻滚。
你觉得这座桥怎么样?他问道。眼里充满了真诚。
很好啊。她说这话时,心里充满了武汉人的自豪。她准备向他叙述这座桥的历史,以及它所承载的荣誉。就像一个历史解说员一样。
不,不。扬摇着头说到。它一点也不好,它吃过人,它是恐怖的。然后他掩面低泣。
这让玲十分不解。你为什么这么觉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晚了……
玲觉得他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正当玲想问个清楚时,清洁阿姨过来了。她怒气冲冲,狠狠训斥了扬一顿。命令他把烟头捡起来。扬没说话,只是弯着身捡地上的烟头。玲也弯身帮他捡。
等一切结束后。扬向玲道了声谢谢。然后起身就走。
你去哪?玲问到。
不知道。只是不想待在地狱。扬说。然后他起身往前走。
看他走远,玲也准备往相反方向走。她一扫眼,看见扬的书包还拉在桥面上。她向扬大声呼喊。而扬早已消失在远方的黑暗里。于是玲拿起书包向他那个方向跑去。跑了很久也没看见他的身影。他像是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在桥上。于是玲只好把书包拿回家。她想扬第二天应该还会来桥上,到时再还他。
玲第二次见他并不是在桥上,而是在武汉的早报上。第一张照片上的他攀着桥沿,面对着围观人群疾声呼喊着什么。第二张照片上的他只留下一个纵桥跳下的身影。
他死了。报纸上写了这么一句--这位轻生男子喊了一句—倩,我来找你了!后就从桥上跳了下去。
玲合上手上的报纸。想:这个男孩就这么死了?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这个生命在昨天夜晚还如此鲜活地呐喊出他生的痛苦。玲感到一种巨大的悲哀。
等玲的心情恢复了之后,她经不住思考--这个男孩为什么死?她左想右想,也想不明白。她觉得这个男孩连同他的死都是一个谜,一个匪夷所思的谜。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跑进她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东西,而这个东西正是男孩的书包。
这个书包很沉,像是里面装了很重的东西,玲不知道是什么,她从没打开看过。
但她现在决定打开看,虽然她知道翻动死者的亡物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但她实在是想从中找出一些线索,也就没法顾这些了。
这个书包是双肩包。看起来有些旧,应该用的有些时间了。这个书包有三层。玲打开第一层,只发现些零钱。打开第二层,发现了一个避孕套,还有一小截红线。打开第三层,玲震惊了,里面竟有三摞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玲估计得有几万。玲的心砰砰的撞着,她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过于虚幻。她赶紧把东西装好,放回房间。当她从房间出来时,她还下意识地把房间锁了,生怕让别人发现似的。
她来到客厅,喝了一杯开水,镇定一下。等她缓过神来,她还是感觉自己在梦里一样。可看看手边报纸上,男孩那纵身一跳的身影,玲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手机八点的闹钟响了。玲知道该去上班了,玲收拾收拾便出发了。
玲这一天不管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稍不留神,她的心思就会飘到这个男孩还有他的书包上来。她渴望回家,渴望从那个书包中寻找一些线索,但同时她又不想回家,因为这件事看起来不简单,她不想惹些麻烦。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中,她迎来了下班。她不得不回家了。
回家之后,玲按往常的惯例,泡了一杯咖啡,然后边喝咖啡边看书。
玲有早睡的习惯,等闹钟的指针指向九点半时,玲合上了书,准备睡觉了。玲作为一个生活特别有规律的人,按惯例不出五分钟,应该进入了梦乡。但今天却一反常态,死活都睡不着。在睡不着这种焦虑的状态中,玲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那个有书包的,黑乎乎的角落。等钟表的指针指向十点半时,玲打开了灯,从床上坐了起来。
玲不知道想干嘛,也不知道该干啥。但她觉得既然睡不着,在床上呆着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她下了床。漫无目的地磨蹭了一会儿后,去了客厅,从客厅的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后返回卧室,关上房门后径直走到卧室窗前,推开窗,看着长江大桥依稀闪烁的灯影时拉掉了易拉罐环,然后喝了起来。“这是座恐怖的桥”玲不由自主地想起男孩这句话。
等玲喝完,感觉头有点儿晕晕乎乎的,她觉得有必要躺一会儿,就再次爬上床了。
等长江那边,一声遥远的汽笛声消失后,玲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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