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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湮灭的真爱

不能湮灭的真爱

作者: 爱做梦的梭梭妈 | 来源:发表于2023-12-20 22:48 被阅读0次

        1983年,参加高考的第一天下午,突发痔疮,一场考试下来,椅子上已是一大滩的污血,一扭一扭的走出考场,被身后眼尖的哥们追着叫:“皮皮,你来了“大姨妈”啊?”好在我脸皮厚,没当回事,无所谓的调侃自己是他们这群男儿中隐藏着的“花木兰”,这回算是露了馅。

      回到家,奶奶心疼的不行,领我到家附近的镇医院去,医生说:最好手术。可明天还有两场考试,这不敢耽误,一耽误就是一年,高中毕业证换成肄业证,这还不是顶要紧的。顶要紧的让我再经历一场这样的痛苦高考,那打死我得了。

        医生进行了简单处理,又拿了两支红霉素软膏(那年代没有马应龙痔疮膏),叫我尽量卧床休息。两场考试下来,滴血不止,外加发高烧,自然是无法发挥正常,高考落榜顺理成章。可疼我心切的奶奶,不肯接受这个事实,非不信。说真的,我平日学习,确实不错,本科我不敢保证,不出这意外,大专本是瓮中捉鳖的事。但此刻,唉,认命吧,这十九年,就我的人生经历,我谁也不抱怨。

      我父亲有风湿病,常年听别人介绍,一会买各种干蛇、干壁虎、干蚂蚁泡酒,一会儿人参、黄芪、龟壳泡酒。在我十岁那年,一个卖干海星星、海马、海草的黑瘦女人,常在古镇的农历一、四、七大集上,见着我父亲就推荐她的海星星、海马、海草,说得天花乱坠,包治百病。父亲的风湿病应该是极痛苦的,否则父亲不会在那个夏天的傍晚,摇摇晃晃的被那女人挽着左胳膊,搭乘当天的最后一班公共汽车,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母亲恨父亲,顺带着连我和奶奶也一起恨,甚至我早已死去的爷爷她都恨。

    母亲常穿一件深蓝色“的卡”面料裁剪的春秋衫,胸前有四个圆圆的灰蓝色有机玻璃纽扣,亮晶晶的。每每看到这四个漂亮的纽扣,我都有想用剪子把它们剪下来,占为己有的冲动。母亲衣服的下摆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成人巴掌那么大的方形荷包,那里常塞着母亲哭泣时擦眼泪用的小青花图案的大手绢。母亲有一头的天然卷发,所以她脖颈上拖着的两根细辫子,看上去,总是和她心情一样,乱糟糟的,没邻居婶婶、姑姑的辫子看上去整齐、油亮。

        我母亲其实是勤劳的,也是贤惠的女人。父亲失踪前,母亲总是把我们的小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但父亲失踪后,母亲像变了一个人,每天从早上睁开眼开始,先是坐床沿上骂半天,直到没刷牙的臭口气,塞满了整个卧房。她似乎才想起自己还没刷牙,便趿拉着那双曾经总是很干净如今已变成灰黑色金丝绒方口扣带鞋,往灶房走。随着母亲从陶缸里传来的舀水声,躺在床上蒙着被子装睡的我总在心里说:这下妈妈得闭嘴歇歇,否则这样整天骂个没完,非得累死不可。但每次我都错了,因为母亲无论是刷牙时含着牙刷的时候,还是洗脸时,毛巾用力的在嘴上使劲擦抹时,她的骂骂咧咧声还是不绝于耳。         

      母亲成了一个可怜的怨妇,整天咒天骂地,摔盆摔碗,小小的我,见日就往奶奶家跑。第二年夏天,母亲终是抛下我,和一个到镇上偷偷摸摸收红花籽(不是现在保健品红花,是我们当地的一种开着粉色、白色相间花的漂亮农作物,每年春种时通过耕牛将其翻埋到潮湿的稻田里,变成有机肥料)的商贩跑了,不过,母亲终归是善良的,母亲仅读了两年书,但她还是用她认得并不多的字,给我留下了一封长长的信,也留下了她所有的现金和我们一家三口的购粮本,从此,我彻底搬到奶奶家来了。

      奶奶的家,离我父母的家并不远,但奶奶家座落在整个老家古镇的中段,应该是现时人们说的古镇商务区,商铺云集地。

      奶奶的家呈一条弯蛇形,前窄中宽,后又窄。临街是前门,也是最窄的,就是两扇70㎝的门合上的宽度,这么奇皅的户型,据奶奶说还是祖上就着老东家的墙搭建的。这宽度正常来讲,没法做门面,但奶奶人缘好,就用一张窄窄的长条桌摆在东侧门后,条桌上摆些做工粗糙的手工檀香、红蜡烛和黄裱纸等。日常到镇上来赶集的人们,相熟的或不相熟的,常会到奶奶家来,有时为讨口水喝,有时或歇歇脚,有时会将自己买的东西临时存放一下。末了,顺带着买一把家里供佛用的檀香、蜡烛等。黄裱纸日常销得不太多,但每年的农历七月中元节,奶奶的黄裱纸卖的可就多了去,那些日子,一放学,扔下书包,就得帮奶奶在裁好的一沓一沓的黄裱纸上用钉子打眼,偶尔还会盖些自己都看不懂内容的或红或绿的印章。奶奶就是靠这买卖,把我养到了十九岁。

      奶奶说我继承了父亲的大个子,确实,十九岁的我已是一米八的身量,但我的样貌却随了我的母亲,扁脸,好朋友曾描述我这张脸像被人猛拍了一掌的橘子,牙龈也随她,一大笑就肆无忌惮的暴露出来。但我蓝球打得很好,学习也不错,又是城镇户口,所以尽管我有俩个不光彩的父母,但好像并不影响我在女同学心中的好感,不过一想到我的父母,心里还是很自卑很沮丧的,那是我十九岁的人生一处无法抹去的伤痛。

      随着高考的落幕,我的痔疮竟不治而愈。我没有理由在家吃闲饭了,便主动跟奶奶提出想出去找点事做,一可以打发时间,免得在家干等录取通知书,心焦的慌;二可以挣点钱,贴补我和奶奶家用。

      奶奶觉得有道理,就托邻居大方伯带我和他们大队的200多号人,一起到省城的一家制药厂建筑工地干。我是小工,也叫杂工,主要是将搅拌机拌好的泥、沙,送到砌墙的大工--瓦匠师傅身边,便于他们砌墙时随时取用。晚上则与大家一起睡在大工棚里。

        工棚散落在工地的四周,由一根根发黄的老毛竹支起的架子,上面铺着黑色的黑胶粘(我们当地俗称油毛毡)搭成,屋顶呈三角形。整个工棚没有窗户,但工棚两头都敞开并交相呼应。因为夏天,所以没门没遮挡,一座座大小不一的临时工棚,全靠这两端的敞口来通风。工棚里面,中间是一条不宽的过道,两边“一”字排开的通铺。说是通铺,其实没炕、没床,仅在地上铺着两排木板,讲究的为了睡上去不硌得慌,在木板和草席之间铺着一层自家带来的旧毛毡、破棉絮或干稻草。我是小工,睡哪儿,不能挑不能拣,那有空地睡那儿。晚上工棚里,劳累一天的大工、小工都进棚休息,有爱干净的,会就着工地的自来水龙头用毛巾擦个身子或到附近的河塘浸浸皮,用他们的话说:泡个澡,润润皮去。马虎的则以太累为由,倒头便睡。汗味、屁臭、脚臭,还有烟味,让整个工棚乌烟瘴气。好在,我睡在进棚入口的右边,虽因进进出出的人们脚步声使其噪音大,但通风好,相对凉快;还有就是蚊虫多,所以每天睡前,我都会自脑门到脚丫,抹上一层清凉油,以保证一夜没蚊子咬,还通身体感凉爽。偶尔因气温太高,中午休息时间延长,于是大家聚在工棚里用扑克牌赌点小钱;或铺开一叠自制的小长条硬纸片算命玩;更多的时候是一群久未回家的大老爷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彼此开着对方的黄色玩笑。

        十九岁的我,和少女一样,也有情窦初开时,当听着大工们肆无忌惮的讲黄色段子,描述着形象的男欢女爱之事。纵使在累得快要死的日子,我每晚也会想入非非,把学校喜欢我的,或我偷偷有些好感的女同学都想了一遍又一遍,好像都不甚满意,总觉得离自己喜欢的那个朦朦胧胧的心中姑娘,差点意思,差哪儿,说不清楚。

        八月中旬,录取通知书仍没消息,我知道自己是真的落榜了,也没勇气去学校问,就这么在工地上一天天,一天天的捱着捱着……。

        八月二十二日(这日子忘不了),中午,我正端着比自己脑袋还大一圈的浅绿色搪瓷饭盆,和许多大工们一起,侧身坐在自己的工棚木板上往嘴里大口的扒着饭,只听瓦匠胡师傅走过来,对我说:“小子,快去灶房吧,有个城里漂亮囡囡找你。”“找我?谁呀?”我一脸慒圈,在这座距我家古镇三十公里的省城,从没听奶奶说有亲戚。我放下饭盆,抹了抹并没有油星子的上下嘴唇,大步流星的朝工地西头的临时灶房跑。

        因为是工地临时灶房,没有做排水沟,越靠近灶房,烂泥地越泥泞,馊了的水带着烂菜叶子、米饭粒,滩了一大片,那儿低,臭水继续往那儿渗,即便再毒辣的太阳,也晒不干这一天三次流出来的大量脏水、烂物。

      不等走近灶房,穿着油腻腻帆布围裙,站在太阳底下,正靠着水池子洗大铁勺的厨子细根叔,便冲我喊:“小皮子,你奶奶托人捎话来了,快收拾收拾,结了账回家去了。这苦不是你这读书伢仔吃的。”话音刚落,只见黑色油毛毡围成的灶房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来。那是一张精致的少女脸,白净的瓜子脸上透着淡淡的粉色,杏仁眼又大又亮,微笑着的两唇间,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明晃晃的亮光,比当时的太阳还让我眩晕。

        我一激灵,竟不知道悬吊着的左脚,应该落在烂泥地的何处更合适?她见我单腿支起的身子,左摇右晃,狼狈的不知所措,竟咯咯的笑了起来。那银铃般的笑声,深深的感染着我,于是我也禁不住尴尬的笑了起来,左脚“叭”的一声,不受我大脑控制,踩在了一滩臭水烂泥地里,脏水溅了我满身满脸。见我更狼狈的样子,她笑得更欢。

        我赶忙跑到细根叔身边,用手掌心从水龙头下接过水,胡乱的抹了抹脸,问道:“你是?”“皮皮哥,我是莹莹啊!”她有些称啧怪的口气,说道。

        我更尴尬了,不停的用无措的右往脏脸上抹着,就是想不起她是谁?她见我还是想不起她是谁,便又笑开了,补充道“我是河街里的,大槐爷爷的孙女啊!”

        哦,刘莹,我们古镇的老街坊。他的父亲刘保全,早年在沈阳某部队服役,退伍后便分配到这个省城手扶拖拉机厂工作,之后找了一个同厂女职工,生下了刘莹和她哥哥刘晶。因为夫妻是同一厂的双职工,工作太忙,自小,刘晶、刘莹兄妹俩,便常被送到古镇上的爷爷奶奶家去,直到上学后,也是寒暑假必得回古镇住一些时日。

      我家在700米长古镇的主街偏东头,叫中街。她的爷爷奶奶在古镇主街后面的南面,那里的住家,大门均面朝古镇的抚河,我们叫河街,河街曾是这个古镇的老码头。 平日,我们中街的孩子们,主要是顺着700米长的麻石街找伙伴玩,也就是上、中、下街的人玩得多,那时家家都有一群孩子,不愁没伴。如果去河街找人耍,那一般是犯了错,被一条街的伙伴们孤立了;或是干了坏事,逃避大人们的追踪,就往稍远处的河街跑。

      河街其实也是古镇明清时期最富有的人家聚集地,最大的修船厂、铁匠铺、装卸队都在这里长时期的扎过根。

        河街的房子清一色的座东朝西,一字排开,建在高出抚河支流--流经古镇河面两丈高的旧码头上。十余户人家,家家都是高门槛大堂屋,门口三级粗糙不平的褐色条纹麻石搭成的台阶,更像是河街人家统一的标配。十余家相连的门前场地特别开阔。(不似我们上、中、下街,只隔着一条中间不足三米的麻石街,就这么窄的麻石街上,平日家家门前还都摆着自家或租客家要卖的货物,见不到土,更别说种树,闲话少说。)家家各自根据自己的喜好,有的种枣树、有的种桑树、还有的种苦楝树、榆树或樟树。

      河街还有一个特色,那就是高高的旧码头这十余户人家,家家门前的空场地、路面,都用抚河里出产的亮闪闪的碎河蚌壳、线贝壳、河螺壳铺了厚厚一层,无论雨天,还是雪天,我们清一色的麻石街还偶有积水,河街却从不泥泞。各种碎贝壳在地上,长年闪着幽幽的亮光,仿佛是金银珠宝铺就的皇道,让我心生妒嫉。

        大槐爷爷并不叫大槐,他家的房子在河街的最北头,其先人为了抵挡寒冬码头上的北风对房屋的侵袭,便在屋子的北面种了一棵大槐树,据说已有了百年的历史。那槐树耐阴耐寒,百年下来长得又高又大,枝叶极其繁茂,远远望去,整个河街都好像掩影在它那巨如盖的郁郁葱葱里。于是老相识,初见的人们,为了方便,便直呼他大槐,我们小辈叫他大槐爷爷。

        大槐爷爷,大槐奶奶都是热心人,每年春天,满树的白色槐花是古镇上老辈人最惦记的,那槐花串颜色白,肉后实,打下来,做槐花饼子、用槐花煎鸡蛋,都香得不得了。

        经莹莹提示,那是三年前我随奶奶去她爷爷家打槐花,那时她还是个小丫头,扎着一个马尾辫,见我们打槐花,领着一个半大小子,在树下帮着我们一起捡满地满院的槐花。三年不见,猛地出落成了眼前这个大姑娘,让我十万分震惊。

        莹莹把她此行的目的告诉我,原来是奶奶去了学校,知道我高考落榜,便四处托人打听,问我下一步怎么办?在古镇人眼里,有出息的莹莹爸爸正好有事回老家古镇,奶奶于是寻了去。莹莹的爸爸得知我高中毕业,眼睛、身体都不错,便建议奶奶让我去参军,到部队去锻炼锻炼,还有机会上军队大学。于是莹莹受父亲之托,到我所劳动的工地来寻我。莹莹参观了我们的工棚、工地,对我的生活寄予了深深的同情之后。之后,我找工头辞了工,拎着简单的行李出工地时,她已扶着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候在工地出口等我。

        莹莹爸爸比我爸小一岁,他长得有些瘦,但很白净。当晚保全叔让婶婶做了四个好菜,我们一边吃饭,一边听保全叔跟我分析,为什么要让我参军?及参军后的规划。我听得十分认真,也非常认同。这于当时的我,实在是一条好得无法再好的出路,困顿了近两个月的我,终于又见柳暗花明。

        饭后保全叔叔和婶婶各自回房忙自己的工作,小小客厅里只有我、刘莹,还有刘莹的哥哥刘晶。我们聊天,看电视。从聊天中得知,莹莹已经是幼儿师范学校一年级的学生了,她的理想是将来当一名优秀的幼儿教师。哥哥刘晶,性格相对内向,话少。我们聊了许久,话题均以莹莹说为主,也多是在古镇上发生的事。于她小镇都是趣事,于我,很多都是不愿触及的苦痛。当她得知我因父母的事而苦恼自卑时,便安慰道:“父母的事,纵使是错的,也不能因此影响你自己的人生。”看着刘莹光洁好看的脑门,忽闪忽闪的长睫毛,和圆润的下额。我知道:完了,我已经不可控制的爱上了这个天使般美丽善良的少女。

        九月二十四日,身体体检被告知我全面合格,不知道为什么?莹莹如花般的笑脸,突然闪现在我的眼前,当即,脑海里就一个念头:我要见刘莹,马上。

      晚上,我借了邻居的“二八”自行车,直奔莹莹的学校。 我没有勇气去教室找她,只是远远的盯守着莹莹的教室,直到当晚九点多才见到莹莹和一群女同学从教室里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她那鹤立鸡群的高佻身形,还有月色下那飘逸的淡蓝色长裙,都让我着迷,我的心“嘭嘭嘭嘭”的跳得异常的剧烈,它仿佛已经不可抑制地跑到了我噪子眼里,让我又渴又疼。我继续像个幽灵似的,尾随着这群嘁嘁喳喳的女生,直到莹莹倩丽的身影彻底隐没在宿舍楼里,我才突然觉得自己今夜太猥琐。

      当我跌跌撞撞骑车回到家中时,已是黎明时刻,我摸索着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四仰八叉的躺在了那张小竹床上,我哭了,这是我十九年的平淡人生,第一次体会到爱一个人,原来是如此的痛彻心扉,无可救药!

        十月国庆节刚过,公社武装部通知政审通过。我知道从军报国的这条路,算是彻底踏上去了,从此我将远走他乡。

        离去部队的日子越近,我越像一只热窝上乱窜的蚂蚁,我食不香,寝不眠,奶奶以为我是舍不得离开家乡,整天安慰我,鼓励我男儿就该像岳飞一样,精忠报国。她老人家那里知道十九岁的孙儿已经长大,那个见不着,摸不到的心上人,正抓挠着他的心他的肺他的肝。

      正在我苦于没有光明磊落的借口去再见莹莹一面时,一个周日午后,奶奶突然领着我去了河街,是保全叔一家来古镇了,奶奶要当面表示感谢。

      见到保全叔,大家都在为我能去参军而高兴,趁大人们聊天之际,莹莹把我叫到了里屋,从一个咖色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本精美的笔记本,递给我说:“皮皮哥,送给你的,里面有我的通讯地址。到部队一定要安心服役,不要想家,要好好学习,争做一名优秀的新时代军人。”她见我接笔记本的手在微微颤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道:“到部队,握枪的手可不能抖,一抖就打偏了,可咋办啊?”我不禁又让她逗笑了,心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十月二十九日,我一路心里默念着莹莹的名子,怀里揣着莹莹送我的笔记本,在一群哭得稀里哗啦的好儿郎中,唯我乐颠颠的踏上了开赴祖国南疆的绿皮火车,开启了我的三十余年的从军之旅。

      新兵连三个月,我每天比任何人训练都刻苦,目的就是想成为新兵连的标兵,让莹莹为我高兴。第一封信,我寄去了自己穿军装的新兵照片。莹莹夸我穿军装的样子很威武很帅气,于是我在没征得莹莹同意的情况下,自作主张找了一个女兵,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换了一套女式军装寄给莹营,并在信中表明,希望能收到她穿军装的照片。

        二周后,莹莹回信了,鼓励我好好服役,但婉言拒绝了寄自己的照片,确实,在八十年代,一个女孩不能随便寄自己的照片给青年异性。我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幸福而又痛苦的回味她的倩影。无论新兵练习多忙多苦,我一直坚持每周给她写信,她也一定按时回复。内容多是描述她的学校生活,同时总不忘鼓励我一定要趁年轻多学知识,将来能报效祖国,建功立业。 在她的激励下,我每一天都过得激情澎拜,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半年后,我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防化兵,一次防化实验中,出现了意外,我不幸受伤,被安排到军区总院住院了。

      三个月后,我从军区总院回到部队,第一件事,迫不急待找莹莹的来信,仅有一封来信,内容是知道我立了三等功(那时立功,武装部会敲锣打鼓送喜报),镇上的人很为我自豪,鼓励我再接再励的同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迫不急待的写了回信,一连二封信,却仍不见莹莹的回信,我以为是因自己住院三个没坚持按时写信给她的原因,虽然天天盼,但从没往坏处去想。直到四封信出去,还是没回音。我开始胡思乱想,度日如年,终于熬到了春节之后,我编了个理由,向连队告假回家。

        我等不及去老家古镇,下车直奔省城保全叔叔家。开门的是刘晶,他见是我,先是一愣,随后便淡淡的招呼我进屋去。

        只见保全叔头发全白了,原本白净的脸变得腊黄,满脸的悲戚和疲惫。我心里不由得“格噔”了一下。他示意我坐在离他不远的滕椅上,强打精神问我在部队的情况。此时的我,那有心情聊这话题,保全叔见我和他一样,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终于,清了清嗓子,说:“孩子,莹莹她走了!”“莹莹走了?去哪了?”叔叔长叹了一声:“傻孩子,她能去哪?当然是去了她这个年龄还不该去的地方。”“为什么啊?”我追问道。“为了救隔壁的明龙娃,俩一起殁在了咱们家乡的那条大河里……”

      莹莹是夏天走的,我正住院期间,我奇怪的是她的离去,我竟然没有得到任何感应。而老家的人却说,莹莹和明龙走的前一天,大河里的水出奇的泛腥,八十多岁的薛四奶奶便又提着她那破铜锣,在700米长的上、中、下街敲了一大圈,叮嘱大人们看好自家的娃娃。河街远,四奶奶那腿脚早在五、六年前就不往那边走动了。明龙那天也奇了怪,非说自己馋大河里的鲜四角菱,结果被肥壮的菱角滕给缠住了,河边洗衣服的莹莹,见是明龙呼救,便不顾一切的往河里扑。

      那天,镇上水性好的男人都下河去打捞人,几十号的精壮男人,下去了一波又一波,硬是没摸到他们俩,当打捞的人们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爬上码头时,却远远的看到河面上漂起的一大片白色,那是莹莹和她的大长裙。镇里人说,莹莹和明龙是河里的老龙王带去做童男信女去了,因为河街的住户在他俩逝去的“头七”深夜,真真的听到大河里传来了清晰的敲锣打鼓、吹琐呐的欢快声。我一直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四十年过去了,我虽然告别了古镇,但永远无法告别心中的那份真爱,年近六十的我,只要稍闲下来,莹莹那张十七岁的明净净的脸,十七岁的乌黑黑的双眸,十七岁闪着莹莹光的皓齿,就会在我的眼前闪现。她和故乡的那条大河一起,永远在我的心里流淌,不湮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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